眼睛有點兒澀。
紀染見他半天不說話,小聲地說:“這是班長寫的,然後讓願意簽名的同學簽名的。”
八班班長叫張凱陽,是個特彆耿直認真的少年。在沈執之前,他是八班的第一,上次月考的時候,他是整個八班唯一考進年級前五十的同學。
早上紀染到教室的時候,就發現張凱陽正四處找人簽名。當然他也說了,不強製簽名,但要是在背後懷疑、詆毀過沈執的,想簽名就簽名。
“嗯。”沈執應了一聲。
這張紙是那種試卷大小的紙張,左邊是班長寫的道歉信,右邊是八班大部分學生的簽名。
他望著這些名字,突然發現有些名字跟人臉,他都對不上號。
紀染抿嘴,突然又開口:“我沒簽。”
因為她從來沒懷疑過他。
沈執轉頭看了她一眼,她漆黑澄澈的大眼睛裡泛著驕傲,仿佛在說,你看,我始終都信你。
第一次,沈執突然覺得,學校是一個特彆有意思的地方。
因為在這裡,你會看見很多閃閃發光的心。
那麼乾淨,那麼純粹。
*
紀染中午從外麵吃完飯回來的時候,被聞淺夏拉著去了孔夫子的雕像旁邊。此時哪怕剛考完試,孔夫子雕像旁邊全都是奧利奧小餅乾。
聞淺夏一邊把自己的小餅乾擺上去,一邊搖頭說:“這幫人可真的是太太太封建了。”
紀染笑了,正在搞封建迷信的人,好意思說彆人?
聞淺夏拉著她過來還願了,美其名曰,她這次考的這麼好,可見孔夫人他老人家是真的在抱怨她們。
“染染,輪到你了。”聞淺夏虔誠地還願完之後,推了紀染一下。
紀染實在不想跟著她胡鬨,隻得說:“我許願是考第一,現在我隻是第二。”
隻是第二……
聞淺夏對於這個隻是二字,簡直想要跳腳。
“七百分呐,我的染,你考了七百分以上呀,不是我嚇唬你哦,你要是不誠心還願,說不定下次還是被沈執壓哦。”
紀染對於她的烏鴉嘴簡直無奈,雖然她跟聞淺夏認識不算太久,但是她說過的很多事情,真的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驗。
“壓什麼?”突然身後傳來一個極大的聲音。
夏江鳴走過來的時候,手裡還端著奶茶,吸了一口之後,滿臉嫌棄地說:“聞淺夏,你又帶著我們染妹搞封建迷信呢。”
聞淺夏立即不願意了,她說:“什麼封建迷信,染染這次考了年級第二,我呀,進了年級前兩百。很靈驗的好吧。”
夏江鳴一邊嚼著嘴巴裡的珍珠,一邊想了想,立即說:“臥槽,還真的有點兒靈呀。”
徐一航受不了他了:“你是腦殘嗎?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沈執本來站在後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踱步到紀染旁邊,她一轉身就看見身邊的人。
他壓著聲音說:“你還真信這個?”
紀染朝他看了一眼,滿臉都是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個傻子嗎?
誰知沈執反而點點頭,語氣輕鬆地說:“周六我給你打電話。”
這個話題跳轉的有點兒快,以至於紀染愣了那麼幾秒,她在思考,他給自己打電話乾嘛?
“約會。”沈執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
紀染登時被提醒到,她立即張嘴說:“不,不算約會。”
沈執被她的反應逗笑,就是那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他微勾了勾唇,低聲說:“那你說,算是什麼?”
同桌之間純潔又友好的周末交流?
直到紀染還在認真琢磨的時候,沈執伸手在她耳垂上輕捏了下,聲音沉而暗啞:“不許跟我耍賴了,那就是約會。”
是我們兩個的約會。
於是在沈執的強行約定下,他們周六的約定算是定下。
以至於在剩餘的幾天裡,紀染都有點魂不守舍的。一直到周五放學回家的時候,她晚自習的時候特地把周末的作業寫了一大半。
剩餘的這些,她今天晚上回去應該都能寫完。
隻是到家的時候,她發現客廳裡麵亮著燈,等她進去的時候,不僅江利綺和江藝母子兩個在,就連出差一周的紀慶禮也回來了。
紀慶禮臉上明顯帶著笑意,回頭望著紀染時,立即說道:“染染回來了,過來看看爸爸給你帶了什麼禮物?”
紀染慢悠悠地走過去,看見客廳茶幾上擺著的東西。
紀慶禮這次給她帶了一條梵克雅寶的項鏈,而且還是鑲鑽限量版的。
紀染看了一眼,低聲說:“謝謝爸爸。”
“你這次期中考試考的不錯,這些都是應該的。”紀慶禮微笑道。
紀染瞥見一旁的行李箱,是粉色的箱子,肯定不是紀慶禮帶回來的行李箱,所以又是江藝的箱子。
此時江藝也在低頭看自己手腕上的鏈子,這是一條Tiffany家的手鏈,這是她自己的第一條大牌手鏈。
現在不管她怎麼拍照炫耀,都不怕彆人發現了。
就在紀染還在猜測時,江利綺緩緩開口說:“染染,阿姨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你也知道現在天氣冷了,學校宿舍裡的環境實在是不行。小藝也是真的沒辦法住下去,所以我想讓她回來住。”
她不等紀染開口說什麼,立即搶著說道:“你放心,小藝呢以後不會打擾你的學習。你這次考這麼好,想來是已經完全適應這邊的生活了對吧,也不會再出現成績起伏這麼大的問題了是吧。”
紀染安靜地望著她。
江利綺的話實在是高明,她這麼說,無非就是想告訴紀慶禮,要是她的成績再出現上次月考那麼大的起伏,那就是她在故意用自己的學習成績威脅他們。
紀染不想跟她和稀泥,搞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一套。
她直接說:“學校裡那麼多住校生,怎麼就環境實在不行?彆人住得了,為什麼江藝就住不了?如果你真的是因為冬天心疼她,那我覺得還是住校的好,因為還不用每天跑來跑去。”
江利綺沒想到紀染絲毫不給自己麵子,直接就反駁了回來。
一旁的江藝更是著急,她行李都拿回來了,要是沒辦法讓她在家裡重新住下來,她真是丟臉也丟臉死了。
於是她緊張地望著江利綺。
好在江利綺早已經有了底牌在手,絲毫不慌,她柔柔地朝紀慶禮看了一眼,輕聲說:“染染,我們都是一家人,以後都應該好好相處對吧。你跟小藝馬上也要當姐姐了,你們應該給小弟弟做好姐姐的榜樣。”
紀染登時怔,整個人猶如被雷劈中般,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動。
江藝看見這一幕實在是太過痛快,果然像媽媽說的那樣,等媽媽懷孕了,紀染就什麼都不是了。
紀染不過是個女兒罷了,她媽媽肚子裡懷著的可是男孩。
紀染轉頭看向紀慶禮,一張嘴聲音都在抖;“她懷孕了?”
紀慶禮也有些尷尬,畢竟他本來也沒想過江利綺能這麼快懷孕,可誰知他出差的時候,江利綺給他打電話,說自己不僅懷孕,而且還去做了檢查。
是個男孩。
紀慶禮這種人哪怕麵兒上裝作一副兒子女兒都一樣,可是骨子裡一聽到江利綺懷了個男孩,歡喜地恨不得什麼都答應她。
“染染,你江阿姨也說了,以後江藝肯定會跟你好好相處,你們……”
“所以就是因為她懷孕了,隨便在你耳邊說了幾句話,你就心軟了?”紀染拔高聲音說道。
剛才她聽到江利綺說的那句話,給小弟弟做好榜樣。
所以江利綺懷孕已經超過三個月了,可笑居然還一直瞞著她。
對於紀染這句話,紀慶禮顯然不高興了,他沉著臉說道:“染染,你怎麼說話呢,我是不是對你太縱容了,你居然這麼對長輩說話?”
“我怎麼說話?”如果說紀染之前還能開開心心地跟他演戲,可是這一刻她隻覺得惡心。
就因為江利綺懷孕了,他就輕而易舉地推翻之前答應自己的事情,還打算讓江藝回來住,營造一個什麼狗屁的和諧家庭。
所以她存在的十七年時間,居然還比不上一個三個月的胚胎?
突然紀染覺得很可笑,可笑到她不想再跟他們裝模作樣下去。
“難道我說錯了,當初是您答應過我江藝不會住在這裡,現在呢,江利綺一懷孕在你耳邊吹了幾句枕邊風,你就立即改變想法,你不覺得自己很滑稽嗎?”
“你從來沒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過問題,言而無信,你怎麼配當爸爸……”
當紀染最後一個字說完時,啪地一聲脆響,紀慶禮一巴掌直接打在她臉上。
打完之後,紀慶禮自己都懵了。
他愣了愣朝自己手掌上看過去,他以為紀染會躲的,結果她動也沒動,站在原地硬是挨了一巴掌。
至於紀染,她沒覺得疼,就是臉上有種被火灼燒過的感覺,滾燙滾燙的。
她直勾勾地望著紀慶禮,聲音格外冷漠;“你總是說我母親壓著你,想要控製你。可是你以為你現在就解脫了?”
“彆人哄你兩句,你就當真,你真可憐。”
說完,紀染轉身離開。
留下原地氣得發抖的紀慶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