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2 / 2)

逛了一會兒,紀染找了一張空著的椅子,沈執的輪椅停在她對麵。

陽光正好,照在身上帶著雖然還有點兒冬日的蕭瑟,卻也有那種懶懶的暖意。

紀染伸手折了一根地上一根草,隔著老遠伸手撓沈執的臉頰,本來沈執安靜坐著不搭理她,她還越撓越帶勁越撓越覺得覺得自己不可一世。

最後,沈執還真的有點兒惱意,伸手一下握住她的手掌。

“還鬨?”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抬頭笑了起來。

紀染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也是鬨著玩,等她微偏頭視線掃過旁邊。

沈執看見本來還跟他嬉鬨的小姑娘,明顯愣了一秒,整個人陷入僵硬。

下一秒他還沒回過神,她跟觸電般鬆開握著他的手掌,身體還下意識地往椅子的另一邊挪過去。

是離他遠的那一邊。

沈執跟著她的視線朝那邊看過去時,隻見一個穿著駝色大衣的女人站在不遠處,她長卷發披肩,整個人有種精致到極致但也疏離到極致的氣質。

雖然隔地有點兒遠,但沈執還是看清楚她的長相。

是那種一眼看見就會明白她跟紀染關係的長相。

紀染媽媽。

沒一會兒,旁邊有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也朝這邊看過來。

他看見紀染本來就有點兒吃驚,再看見她身邊的少年更是瞠目。

紀染望著裴苑,幾秒後,她起身,不過在走過去之前,她還是開口說:“那是我媽媽。”

她走到裴苑麵前的時候,裴苑望著她,神色莫名,是那種瞧不出太多情緒的。

“媽媽,你怎麼在這兒?”紀染輕聲問道。

裴苑嗬笑了一聲,語氣不善;“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她的聲音是那種她一貫的冷漠,明知道隔這麼遠沈執肯定聽不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不想讓沈執看見裴苑跟她說話的模樣。

就是不想讓人發現,原來她媽媽對她會如此冷漠。

連說話的口吻都是一貫帶著命令式的。

紀染頭一次有點兒想要反抗,她搶在裴苑之前說:“我先把他送回病房,有什麼事情我們待會再說。”

不等裴苑給反應,紀染轉身走回沈執身邊,直接推起他的輪椅。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

一直到了病房,她把輪椅停下,這才小聲開口:“我媽在樓下,我得跟她回去了。”

沈執點了點頭。

他抬頭朝紀染看了一眼,整個人籠罩在一種低氣壓當中,是裴苑出現之後就產生的低氣壓。

在紀染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沈執突然開口:“染染。”

紀染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我晚上再來看你。”

沈執望著她的臉頰,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掩著笑意,終於他輕輕點頭,聲音低啞:“嗯,我會等你。”

一直等。

紀染到樓下的時候,遠遠就看見裴苑還站在原來的位置,一步都沒挪動。

於是她慢慢踱過去,速度不算快。

她一到跟前,裴苑也不嗦,直奔主題問道:“剛才那個,是誰?”

紀染想了下還是輕聲說:“是我同學,同桌。”

她似乎覺得這樣還不算夠,又說:“就是那個每次都考年級第一的那個同學。”

裴苑似乎被她逗笑了,大概紀染的回答在她眼底就是欲蓋彌彰,她嗬笑了一聲,微眯著眼睛望向紀染:“染染,你知道媽媽想聽的不是這個。”

紀染抿嘴。

她這樣的態度讓裴苑越發明了,她眸光漸冷,落在紀染身上隱隱有逼問的意思。

“染染,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這話說出口,母女兩人之間像是升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又或是兩人之間有一道深溝,紀染在這頭,裴苑在對麵。

紀染依舊沉默。

這時候普通人或許就會矢口否認,沒有,不是,多麼簡單的兩個單詞,一張嘴就能說出來,說不定還能蒙混過關交差。

可是紀染不想。

明明之前是她不願意讓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她有一百種理由,要努力學習不能影響其他同學,或者是當個好學生的榜樣。

理由很多,原因也可以很多。

可裴苑質問她的時候,紀染反而不想否認,明知道這並不是理智的做法,但是她不想。

她不想否認沈執的存在,也不想否認他對自己的意義。

可是她不說話,裴苑反而也沉默了下來。母女兩人之間似乎有種隱隱的較勁。

直到最後,裴苑看著她聲音冷漠地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紀染沒想到她們之間第一次這麼公開而又直接的對峙,居然是以裴苑的率先低頭而結束,連紀染自己都有點兒不太適應。

但是最後裴苑確實是把紀染送回了爺爺奶奶家裡。

紀染在家安靜待到晚上,她看著時間,知道爺爺奶奶睡的比較早,幾乎八點就睡覺了。

於是她穿好衣服和鞋子躡手躡腳的準備出門。

等她偷偷溜出來的時候,直接打了車也沒給沈執發信息。

雖然之前他有發了信息告訴她,晚上不用過來找他,但是紀染一想到他孤零零在醫院,就有點兒於心不忍。

到了醫院,她輕車熟路地到了沈執病房的門口,誰知她正要推門的時候,裡麵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

“你跟染染不適合。”

裴苑的聲音是真的很好聽,清冷裡透著成熟。

紀染從病房門上的玻璃,安靜朝裡麵看,裴苑站在床邊,而她麵前的少年則坐在床邊,微垂著頭,黑發遮住他的眼睛,叫紀染壓根看不清楚他此時的表情。

沈執終於還是抬頭,他很認真地說:“阿姨,我不會影響染染的學習。”

裴苑神色依舊冷漠,她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單單是學習的事情。”

“你的家庭。”裴苑輕輕地四個字,猶如一個巨錘般一下砸在了沈執的心頭。

饒是他這樣冷靜自持的人,都不由露出苦笑。

是啊,他的家庭。

裴苑不習慣拐彎抹角,她這個人一向開門見山:“如果你們不是認真的,那麼現在就了斷了。畢竟你們年紀都還小。”

“可如果你們覺得十七歲就要認定一個人,那麼我也不會同意。你的家庭太過複雜,不適合染染。”

沈執微垂著頭,雙手狠狠地握住病床的邊緣。

手掌因為太過用力,手背的骨關節泛著微微的白。

“況且你母親的病……”裴苑略頓了下,沈執的頭猛地抬起,可是裴苑並不在意他的目光,淡聲說:“精神病是有家族遺傳史的,你母親是在二十一歲發病,你又怎麼能保證她沒有將這個基因遺傳給你呢。”

砰,當門被用力推開時,撞在牆壁上巨大聲音,驚動了病房的人。

紀染站在門口,整個人渾身都在顫抖。

裴苑震驚地望著她,可是小姑娘像是一隻處於狂怒奔潰邊緣的小獅子,她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掌。

死命地咬著自己的唇瓣。

可最後她還是開口說:“你怎麼能,怎麼可以對他說這種話。”

拿一個母親的病來警告她的兒子。

紀染想不到這會是裴苑乾的事情。

她以為裴苑是霸道,是強勢,她也見慣了她的強勢和霸道,但是她沒想到她居然能這麼冷漠和自私。

“你也是一個媽媽,你怎麼能對一個兒子這樣說他的母親。”紀染拚命地睜大眼睛,不想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可是那種失望的心情,卻如火焰般在她心底撩燒起來。

大火蔓延將她心底對裴苑所有的依戀和執著都燒的一乾二淨,最後心底為她留著的一片平原最後被的光禿禿,再也留不下任何東西。

紀染望著她,心頭空落落。

是絕望還是失望,她說不清楚。

紀染望著她終於緩緩開口:“我為你感到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