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2)

紀染到樓下的時候, 裴苑已經不見蹤影,但是凱文站在一樓大廳,顯然是在等著她。紀染慢慢走過去的時候, 凱文微微點頭:“染染小姐,裴總讓我帶您過去。”

凱文見紀染眼眶通紅沉默不語的模樣, 心底微微歎了一口氣。雖然他沒有聽到裴苑說什麼, 但是以他對裴總的了解, 隻怕說的話並不會太過寬和。

紀染跟著凱文一直走到醫院的地下停車場裡, 在裴苑的座駕旁邊停下,凱文替她拉開副駕駛的門之後,低聲說;“染染小姐,上車吧。”

“謝謝。”紀染微微點頭, 不管什麼時候她的禮貌總沒有錯。

上車之後,裴苑坐在後座的另一邊,停車場燈光昏暗,車窗上貼著的車膜將外麵的光線阻隔住,整個車廂內陷入安靜又黑暗的氛圍。

很快,車子緩緩駛出醫院的停車場。

紀染偏頭望著窗外,此時正是江都夜晚最熱鬨的時候, 整條街道的霓虹連接而起,如同連成一片色彩的海洋。

隨著車子不斷地行進, 路燈的光影接二連三地交錯而過, 如同電影裡經典片段的剪影。

到底裴苑還是沒忍住,她並不是沉不住氣的人, 隻是這件事有種要脫離她控製的感覺,這是裴苑最不能接受。

她側著頭看向紀染,直接說道:“染染,我不會同意你們的事情。”

“不是現在因為你年紀小不同意,是以後也不會同意。等你長大了,上了大學你要談戀愛可以,媽媽絕對不會阻止。但是他不可以,沈執不行。”

紀染依舊沉默地望著車外。

裴苑一向是隻說結果,不屑於解釋的人,但此時她竟還耐著性子說了原因:“哪怕他沒有遺傳他母親精神疾病的基因,你了解他的家庭嗎?恒馳集團以後就是一個鬥獸場,沈老爺子有三個兒子,以後光是爭產就有的爭。”

裴苑並沒有誇張,恒馳集團確實是家大業大,令人羨慕,可是恒馳集團創始人的家族龐大,曆年來這種大家族爭產屢屢上報,不是沒有前例,而是前例非常之多。

用鬥獸場形容不為過。

裴苑幾乎是語重心長地說:“你不一樣,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也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未來裴家的一切都是你的,還有你父親那邊,他就是再不靠譜,屬於你的那一份誰都搶不走。”

“染染,你的人生有無限可能,你可以一生順遂不為任何事情煩惱。”

不得不說,裴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正確的。

紀染出身得天獨厚,她是獨女,沒人可以跟她爭,不管是裴家還是紀家的東西,多半是要留給她的。

她不用為錢苦惱,更不用跟彆人爭得死去活來。

裴苑之所以對她管束這麼嚴格,無非是不想讓她成為一般的紈絝子弟。

終於紀染開口了,她一張嘴嗓子是啞著的,聲音不複尋常的軟甜,低沉沙啞地如同毛玻璃輕輕滑過:“如果沈執他不想要沈家的東西呢,他不想爭。”

他跟自己說過的,沈家的東西他不想要。

可是她的話剛說完,裴苑從鼻翼裡發出一聲冷笑,顯然是在嘲笑紀染的天真,她說:“他不爭,他父親能不爭嗎?他爸爸可隻有他這麼一個兒子,哪怕父子關係再不好,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

“況且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憑什麼把我的女兒交給他。”

紀染轉頭朝她看過去,裴苑的臉頰被隱沒在黑暗中,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那樣堅硬而又冰冷。

她突然發現這個論題竟是個死胡同。

沈執想要沈家的東西,勢必會卷入未來沈家可能發生的爭產鬥爭當中,裴苑不願意讓紀染卷入那樣的混亂又複雜的局麵裡。

可是他不要沈家的東西又會成為一無所有的人,裴苑更不可能紀染跟這樣一無所有的他在一起。

總而言之可以歸結為一句話。

他們兩個就是不行。

紀染乾脆不再開口說話。

“我要回爺爺奶奶家裡。”紀染看著司機的開車方向,開口說道。

司機朝副駕駛座上的凱文看了一眼,顯然是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開,凱文隻能把頭轉向後麵看向裴苑。

裴苑淡聲:“送她去。”

最後車子還是在爺爺奶奶彆墅外停下,紀染臨下車時,裴苑轉頭看向她:“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大半夜跑出來,我不介意這幾天把你帶在身邊看管。”

紀染知道裴苑說到做到,也知道自己晚上跑出來確實不太妥當,點頭表示答應。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紀爺爺拉著紀染一起寫對聯,紀染打小就開始學書法,寫的一手好毛筆字。

不管是紀家還是裴家的對聯,每年都是由她親自寫。

老人家不喜歡外麵賣的那些花裡胡哨的春聯,喜歡親手寫的這種。

“今天呐,爺爺給你親自磨墨。”紀爺爺興致極好的說道。

於是午飯之後,爺孫兩人忙活了起來。對聯紙也是自己剪裁的,紀奶奶和紀染忙活著裁紙,紀爺爺把他收藏的好墨錠拿了出來。

隻不過在磨墨之前,他盯著看了好久,看起來是很不舍。

紀奶奶忍不住開口吐槽道:“你爺爺呐,又舍不得他這些老寶貝了。”

紀染知道爺爺有收藏墨錠的習慣,而且很多都是明清的墨錠,價值不菲。她沒想到隻是寫個春聯而已,爺爺會把墨錠拿出來。

於是她開口說:“爺爺要不然就用普通的墨汁吧,你要是舍不得就收藏著嘛。”

誰知老爺子板著臉,直接說道:“收著乾嘛,這些東西買來又不是隻為供著,當然要用才有它的價值。”

紀染點頭,顯然老爺子比她們通透多了。

於是祖孫三人,裁紙、磨墨,一個下午把彆墅上下的對聯寫完不說,紀染還特地多寫了一份讓家裡司機送去給外公外婆家。

兩邊的長輩,她一個都不舍慢待。

紀染還特地拍了幾張照片,發給沈執,雖然他們這幾天沒見麵,但沈執並未離開江都。本來沈紀明一直打電話催他回B市,但他直接把病曆單發了過去,沈紀明真怕他的腳有什麼問題,也不再催促了。

紀染的照片發過來的時候,沈執正好剛把自家的對聯貼起來。

他衣袖還挽在手臂處,伸手拿起茶幾上的手機,低頭看著紀染發來的照片,幾張照片都是她寫的對聯,顯然是得意之作。

特地拍給他炫耀的。

沈執心情不錯,露出一抹笑意後,修長的手指尖搭在鍵盤上敲擊,直到旁邊一雙柔軟的手掌輕輕伸過來將他手肘處的袖子往下扯了扯。

他有些驚詫地望著原笙,見她垂著頭,溫柔地將他的衣袖整理好,末了,小聲嘀咕道:“這樣會冷。”

沈執心頭一暖,低聲溫柔問:“媽,你畫完了?”

原笙一直都喜歡畫畫,醫生也說過畫畫有利於她的病情,所以沈執給她請了專門的老師學畫畫。現在她已經能自己畫畫了。

家裡有個畫室,是給她準備的。

原笙點頭,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沈執的手機,發現她是跟人聊天,而且她眼尖一下看見染染兩個字。

“是女孩子?”原笙輕輕問道。

沈執這幾年回江都很少,當初他們把送走時,是拿了沈家的錢。本來他外公外婆就心存內疚,覺得自己是為了錢把外孫送人了。

哪怕那人是他爸爸。

後來是因為程薈到江都的家裡鬨過一次,那次原笙又被刺激的不輕。

所以沈執回來的就更少,以至於他這次寒假回家,他外公外婆高興壞了。老兩口從他回家那天就開始忙活,蒸包子、炸肉圓子,頓頓桌子上都是五六個菜。

至於原笙,這幾年她的病情逐漸穩定,不再像以前那樣易怒,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不理人。這次沈執回來,她也是忙前忙後。

沈執住院兩天的事情沒告訴他們,騙他們說是沈家有事兒。

誰知一回家原笙第一個發現他走路的姿勢不對勁,哪怕他自己已經儘力走路自然。

原笙拉開他的褲腿看見上麵有些嚇人的淤青時,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落。甚至還主動要求跟外婆一起去超市買東西,她因為生病的原因,一向都很抗拒去人多的地方。

可她不僅跟外婆去超市,後來居然還嫌第一天買回來的骨頭不夠新鮮,第二天又跑去菜市場買東西。

沈執看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突然覺得,哪怕從小多大有多少人喊他是神經病的兒子,他都從不怨恨原笙。

他始終在意著她。

染染說的對,她是他心底一提到就會覺得柔軟和溫暖的存在。

沈執點了點頭,結果原笙竟是有些興奮,她小聲問:“是你喜歡的女孩?”

他看著原笙,歲月是優待她的,哪怕她病了,可是她的美貌並未消失,反而依舊保留著幾分屬於少女的天真。

她不喜歡彆人動她的頭發,所以這麼多年養了一頭極美的黑發。

此時她傾身過來看著他的手機,黑發如瀑,極是秀美。

沈執沒想到她會問的這麼直接,可是因為是她問,他反而並不想騙她,點頭時輕聲說;“嗯,是的。”

原笙竟是十分配合地輕輕捂著嘴巴,開心地說:“是小景喜歡的女孩呀。”

她還是習慣叫他小景。

原景。

“以後有機會,我帶她來見你好不好。”沈執微眯著眼睛,可是眼底那種應該被稱為幸福的東西,還是泄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