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1 / 2)

除夕夜的醫院, 安靜地有些過分。

紀染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著紀慶禮,她可以想象紀慶禮衝著她發火,問她為什麼跟江利綺爭執, 也能想象到紀慶禮氣急敗壞的跟指責她大過年把家裡鬨騰的烏煙瘴氣。

但是她想不到紀慶禮跟她道歉,安慰她。

她無法想象這樣的畫麵, 就是現在這一幕。他告訴自己, 他不信, 不信她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願意相信她是無辜的。

甚至他還在跟她認錯,是認錯對吧。

他說自己是個失敗的爸爸。

紀染深吸一口氣,她以為自己不在意紀慶禮說的任何一句話,可是現在才發現, 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敢在乎。

失望的次數太多,變得不會再期待。

或許小時候紀染也曾羨慕過彆的小女孩跟父親親密的模樣,但是她得到的太少,紀慶禮會給她買很貴很貴,裴苑都覺得太過貴重的禮物,但是他不會帶她去遊樂園。

後來他跟裴苑的關係越來越差, 幾乎到了冰點的時候,紀染就再也不記得她和紀慶禮有什麼單獨值得記憶的片段。

再後來她出國讀書, 畢業後在國外工作了幾年, 她跟紀慶禮成了偶爾會打電話客氣問候的關係。

唯一還值得說的大概就是,每年她的銀行賬戶都會收到一大筆紀慶禮給她的錢。

她沒有成年時, 這筆錢是撫養費,由裴苑代收。她成年之後,這筆錢都是直接打進她的賬戶。

能清楚證明他們之間尚存的父女關係,大概就是這一筆又一筆的錢。

紀染曾經覺得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那麼她可以接受很多很多的錢。她從小就是一個在父母冷漠關係長大的人,當她不需要很多愛的時候,她願意選擇要很多錢。

“你是不是一直對我沒有抱過希望?”紀慶禮想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當保姆在電話裡告訴他,紀染可能因為害怕離開家的時候,紀慶禮第一反應是她有什麼可害怕的。

下一秒保姆就說,是因為江藝指責她推江利綺下樓這件事。

當時紀慶禮隻覺得好笑,江藝驚慌之下說的話,他怎麼可能會信。況且他好歹也是紀染的父親,他了解他的女兒是什麼樣的人。

她不可能故意推江利綺。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紀染真的不見了。掛斷保姆的電話之後,紀慶禮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想了挺長時間。

終於想通了原因紀染離開家的原因,那就是她不信自己會相信她是無辜的。

男人通常心思沒有那麼細膩,他們不太會反思所謂的親子關係。紀慶禮一直覺得他和紀染的關係還不錯,最起碼她在他們離婚的時候是願意選擇他的。

但是紀慶禮今晚才發現,他這個爸爸在紀染心底有多麼的不值得信賴。

此時紀染在聽到他的這個問題時,沉默了幾秒,緩緩點頭。

紀慶禮預想到這個結果,還是挺無奈的。本來他打了紀染的電話沒接,沒辦法隻能給裴苑打電話,這是他們離婚之後的第一通電話。

也是紀慶禮頭一次對裴苑用了請求這樣的字眼。

他讓裴苑帶著紀染來一趟醫院,有些話他想當麵跟紀染說。

紀慶禮看著她,聲音透著幾分無奈,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隔閡,他說:“染染,你是我的女兒,我是從小看著你一點點長大的。這麼多年來,你從來沒讓我們操心過。所以出事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故意推她。”

“哪怕是一秒鐘,爸爸都沒這麼想過。”

紀染知道他在盯著自己看,可是她還是撇過頭,不想讓紀慶禮看見自己哭的樣子,她拚命睜大眼睛,可是眼淚卻是那樣無法控製。

隨時都有從眼眶裡落下的危險。

紀染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就像是一個一直被忽視的小孩,明明心底下定決心這次不管怎麼樣,哪怕他們把全世界都給她,她都不會看一眼。

可現在隻給了她一顆糖而已,她就要感動的哭出來。

紀慶禮不太習慣說這種溫情的話,此時見說的差不多,揮揮手:“快回去吧,我今晚要在醫院這裡守著。”

紀染點頭,轉身離開。

紀慶禮想了下,還是把人喊住:“染染。”

紀染停住腳步站在原地,身體微側著回頭看向他,低聲問:“怎麼了?”

“以後不許晚上隨便跑出去,”他口吻挺嚴肅的,估計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下一秒放軟聲音:“太危險了,爸爸會擔心的。”

“哦。”紀染安靜地點點頭,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有點兒踟躕。

半晌,她終於輕聲說:“我回家了。”

其實她這個人也很嘴硬,明明想要說的是另外的話,可最後到了嘴邊反而隻剩下這個。

不過沒關係,他們還有很久很久的時間。

*

這是紀染過的最波折的一個新年,估計也是沈執的。因為當紀染離開車裡的時候,車廂裡隻剩下沈執和裴苑兩個人。

裴苑坐在駕駛座上,手肘抵著車窗玻璃,神色淡淡地望著窗外的一幕。

不遠處她的女兒和前夫正站在一塊說話。

沈執坐在後座,也是一言不發,他這麼有存在感的人,頭一次收斂自己的氣息,還挺希望他未來丈母娘能忽略他的存在。

無奈,如今他們年紀確實是小,哪怕再過幾個小時,都過了十八歲。

可一頂早戀的帽子扣下來,天各一方都算是輕鬆的說法。

沈執或多或少對自己這位未來丈母娘有點兒了解,強勢,霸道,控製欲更是強到彆人不能反駁的地步。

她反對的事情,那就是一定反對到底的。

前幾年沈執剛在醫院被她約談過,結果今天又直接被撞到他和紀染深夜在外麵,雖然理由很正確,但也無疑是頂風作案。

性質嚴重的話,是要被判死罪的。

雖然他現在在裴苑心底也沒什麼好印象,可好歹也要裝一裝,不至於這麼破罐子破摔下去。

沈執在後座安靜地溫暖好少年的時候,突然裴苑開口了,她問:“這麼晚出來,你媽媽會不會擔心?”

等等?

沈執抬眸,準備看過去,不過他存了個心眼沒直接看裴苑,而是看著後視鏡,打算從鏡子裡觀察一下裴苑說這句話的神態。

誰知他剛要打量,突然發現鏡子裡裴苑那雙冷淡到極致的黑眸,正好和他撞上。

不得不說,人在遇到危機關頭,潛力巨大到驚人。

沈執居然還能在這種修羅場一樣的緊要關頭,不緊不慢說道:“謝謝阿姨關心,我能保護自己的安全。”

末了,他還是加了一句:“我也能保護染染的安全。”

這是在解釋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不過裴苑知道這件事跟他沒什麼關係,因此沒打算多說。好在這會兒紀染也轉身走了回來,她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

之前她是想跟沈執一塊坐在後座的,可是裴苑的眼神輕輕朝他們身上掃了一遍。

紀染乖乖拉開副駕駛的門,坐在裴苑旁邊。

“你家住哪兒?”裴苑問道。

這話是問沈執的,裴苑到底還沒做的太絕,直接把沈執趕下車,讓他自己打車滾回去。於是沈執說了一遍家裡的地址。

車子裡又陷入一片安靜的氣氛。

今天是除夕夜,哪怕平日繁華的江都夜晚,此刻也不免有點兒過於安靜。整條車道空空蕩蕩,車子開出去許久,竟是連一輛其他車都沒遇到,

不得不說,之前沈執能攔到車也是一種幸運。

裴苑開車架勢也很足,車子開在高架上,油門被踩到高架限速的最高時速,以至於從醫院到沈執家小區的距離,硬生生在二十分鐘趕到。

沈執對於她這種毫不掩飾地希望自己趕緊滾蛋的行為,一點兒都不奇怪。

所以到了地方,沈執很客套地道謝,推門準備下車。

誰知他剛推開門,裴苑轉頭看著副駕駛上的紀染,眸子微垂落下她的腳上,淡淡道:“把鞋子換回來。”

紀染低頭看著自己腳上這雙明顯不屬於她的男鞋,這是沈執的鞋子。

之前在爺爺奶奶家門口的時候,一上車,沈執就強製跟她換了鞋子,他的鞋子很溫暖而且一點兒都沒有什麼味道。

此時一直穿著,紀染差點兒忘記。

沒想到裴苑居然注意了。

於是紀染點頭趕緊下車,兩人一隻換一隻就這麼把鞋子換掉,可是沈執的手掌在裴苑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撓了下她的手掌心。

紀染被嚇得忍不住想往車裡看,可最後還是強製自己先把鞋子換回來。

沈執似乎挺享受這種在裴苑眼皮子底下撩撥她的樂趣,竟是身體微微湊近,手指順著她的手心慢慢鑽進她的衣袖。

冬天的大衣袖口都很長,他順著袖口輕輕捏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有點兒微涼,握住她溫熱的皮膚,竟是突然舍不得收回手掌。

沈執朝她看過去,眼神複雜,真想當著她媽媽的麵兒把她搶回去。

藏起來。

這樣他們就不用分開了。

*

裴苑這次直接送她回去,紀染下車的時,她挺淡定地說:“回去早點兒睡覺,明早讓司機送你去外公外婆家裡拜年。有什麼事情之後再說吧。”

紀染點頭。

在她推門下車的時候,本來握著方向盤的裴苑,突然轉頭看著她,聲音莫名有力量地說:“不是你的事情,誰都推不到你身上。”

愣了有那麼幾秒鐘。

這時紀染回過神才明白,裴苑說的是江利綺的事情。

沒等她說什麼,裴苑又皺起眉;“把車門關上。”

紀染聽話的把車門關上,然後下一秒車子啟動,竟是很快飆了出去,最後徒留一車的尾氣給紀染。

她這個親媽,可真夠酷的。

紀染也徹底明白,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得到一個溫柔可人會抱著她說,寶貝沒關係媽媽愛你媽媽最喜歡你的媽媽。

但是她有裴苑,看起來也還不錯的樣子。

紀慶禮是第二天回來的,江藝早上就被人叫了司機送回來。不過江藝這次回來,嘴巴倒是閉的挺緊,再也沒說什麼紀染推她媽下樓這種話。

紀慶禮回來的時候,紀染沒在。

她一早就去裴家那邊拜年,今天都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