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的海盜趕緊拿著手邊的東西擋在頭頂往前衝,但到底這些東西不是盾牌,效果不怎麼好,還是有不少士兵被飛箭射中,有些箭很猛,直接穿透了木頭射中了舉著椅子的海盜。
詹二看到這一幕,兩腿發軟,沉得像灌了鉛一樣“紀兄,怎麼辦,太,太危險了……”
周嘉榮撿起地上的一把刀遞給了詹二“走,拿這個擋一擋,遇到官兵就砍,快走。”
其實他觀察過了,東北邊的箭矢明顯沒那麼密集,而且力道也沒那麼猛,不少撞在木頭上就掉了下去,即便中箭傷口也不會太深,死不了人,應該是小舅舅怕傷到了他,特意留出來的一條通道。
他一手抓起詹二,一手顫抖著死死抓住刀,在劉青和詹二隨從的掩護下,往東北方向衝去,邊衝邊注意流矢。
而前方的百勝將軍已經帶著用力地轟開了城門上的大鎖,衝了出去。
周嘉榮連忙帶著嚇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詹二跟上。
一行人總算衝出城,但人又少了三分之一。
百勝將軍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了形容。
他瞥了一眼身後跟著的海盜,心情沉重,帶了一萬人進城,現在跟在他身後逃出來的隻有兩千來人左右,雖然城中還有一部分,但這些人恐怕大多出不來了,他這次真是虧大了。
好個奚修文,給他等著。
一萬人對兩千人,這種人數上的碾壓讓海盜們自信滿滿,覺得這次肯定是十拿九穩的事。
留守在船上的五百名海盜都很遺憾,因為他們沒能進城搶劫一番,發回橫財。聽說汀州城裡有不少富貴的人家,若是能搶到個什麼傳家寶之類的,他們就發達了,一輩子吃喝不愁。
可惜這次輪到他們這些人在船上值守。
大家百無聊賴,在船上呆久了,生活特彆枯燥,除了賭錢沒什麼好玩的。
今天也不例外,除了每艘船安排了兩個人盯梢,其他人都窩在船艙中,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賭起了錢,玩得不亦樂乎。
臨近午時,豔陽高照。
忽地一群海盜出現在視野中,離得近了,盯梢的人馬上發現了他們,見他們穿著自己人的衣服,個個頭上淩亂,衣服上都是血,不少臉上還帶著傷口都嚇了一跳,趕緊去通知各船上的負責人。
留守的隊長馬上丟下骰子跑了出去,邊見到一張張陌生又淒慘的麵孔,意外極了“怎麼回事?”
“我……我們中了埋伏,將軍和軍師他們被包圍了,快,咱們得想辦法救救……”來人大喘著氣,話還沒說完就暈倒了。
緊跟在後麵的那個也突然噴出一口鮮血,直噴了隊長一身,然後跟著暈了過去。
隊長本來還有些猶豫的,因為這些人的麵孔他都不認識,但轉念一想,大船上有一萬來人,他連自己常駐的船上都不是每個人都能叫出名字,很多人沒見過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而且就一百來個人,個個傷得不輕,渾身都是血,隻剩半口氣了,能有什麼問題?
“先抬上去,找大夫過來,給他們邊治療邊問問到底什麼情況。”隊長立即吩咐留守的海盜。
大家手忙腳亂地將這些傷員挪上了甲板,正準備叫大夫過來,變故陡生。
原本一個個快斷氣的傷員突地跳了起來,拔出刀就對著他們砍了過來,哪還有一絲受傷的樣子。
隊長離得最近,但他身手比較好,躲開了致命的一擊,可胳膊卻沒能幸免,被砍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他強忍著痛,邊躲邊大喊“敵襲,都是敵人,快殺了他們……”
但遲了,他們的人員比較分散。
而這百來名傷員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高手,幾個回合下來,甲板上的一百多名海盜都被殺了。
剩下三百多名海盜連忙躲進了船中,有的還跑去發動船隻,試圖逃跑。
但太遲了,海麵上出現了幾艘朝廷的戰船,擁了過來,放下一艘艘的小船,陸陸續續登船,與殘餘的海盜展開了殊死搏殺。
海盜們沒忘記,船上還有不少殺傷力極強的火炮。
但火炮裝彈藥到點燃引線,對準發射,都需要不短的時間,官兵根本不給他們這個時間。
一刻鐘後,到處躲藏的海盜都被抓了出來,隻有四十八名活口,此外還有五百一十二具屍體。
“姚副將,這是抓到的活口,其中有二十多名是船上的廚子和大夫。”官兵們向為首之人彙報道。
姚副將身量較矮,六尺左右,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說“每艘船再搜一次,絕不能放過任何的漏網之魚。”
士兵領命,又一艘一艘的搜查,還真又搜出了兩個海盜。
姚副將說“將這些人綁好了,丟在船艙中,派兵看著,但凡有動歪心思的,砍了丟進海裡。”
士兵領命,將人捆成了粽子一樣,帶了下去。
來時氣勢洶洶、雄心壯誌,去時如喪家之犬。
百勝將軍麵色陰沉,帶著餘下的將士急速往碼頭上撤,行至半路,兩旁的草叢中突然發出密密麻麻的飛箭,最前麵開路的那一波海盜都身中數箭,全部倒地。
百勝將軍嚇了一跳,連忙大喝“撤,快撤……”
但遲了,後方一支騎兵出現,個個手中持箭,對準了海盜,他們已經被官兵包圍了。
有海盜爬到馬車上,想用火炮攻擊官兵,可幾支利箭射來,那幾個海盜立馬中箭倒了下去,駭得海盜們再也不敢爬上馬車。
百勝將軍坐在高頭大馬上,與官兵的將領遙遙相對,他不甘地問道“你是何人?”
“穆愉!”穆愉報出了大名,冷冷地說,“放下武器,投降,我給你們三息的時間!”
海盜雖說都是亡命之徒,可到底也是人,是人就沒幾個真的不怕死,包括百勝將軍亦如此。他臉色難看,糾結不已,可官府已經開始報時。
詹二嚇得麵如土色,死死抓住周嘉榮的手,牙關打顫“紀兄,咱們,咱們要不投降吧?”
他都快哭出來了。若是早知道汀州之行如此驚險,他說什麼也不要來這鬼地方。
周嘉榮本來是盯著百勝將軍,看對方會怎麼選擇,被他這麼一打岔,視線一歪,卻有了新的發現。
那個叫軍師的人正在脫衣服,他旁邊的親信將他護在中間。他利落地換了一身剛從死的去海盜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再將自己那身青衫換到了對方身上,然後抓起一把泥土快速地在臉上抹了抹,弄得灰撲撲的,跟旁邊的海盜彆無二致。
很快那些親信便散開了,軍師也低垂下了眉眼,看起來平平無奇,仿若一滴水沒入了大海中,若非周嘉榮正好目睹了這一幕,根本不會懷疑這個普普通通的海盜。
有意思,周嘉榮不動聲色地將對方的特征記在心裡。
在他看來,這個軍師比那個所謂的百勝將軍還要讓人忌憚。從頭到尾,此人都異常清醒果決,若是由他來帶領這支海盜,他們今日想將這批海盜全軍俘獲根本不可能。
多虧了百勝將軍與軍師不合,有矛盾,不聽軍師的勸告。
詹二實在是怕極了,見周嘉榮不搭理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他不管不顧地舉起了手,將周嘉榮隨手塞給他的刀丟到了地上,大聲道“我,我投降,彆,彆殺我……”
百勝將軍對這個擾亂軍心的家夥氣死了,指著詹二就問“這個軟蛋是誰,弄死這狗東西……”
詹二嚇得癱軟在地,連忙大喊“我……我爹是詹向平,你,你不能殺我,你不能……”
百勝將軍一口氣卡在嗓子中,下不去,出不來,憋得慌,詹向平怎麼生了這麼個孬種,跟他大哥比差遠了。這種時候被“自己人”拆台讓他格外難受。
穆愉看到百勝將軍一臉僵硬的樣子,笑了“還是詹二公子識時務,我耐心有限,你們想好了嗎?這是最後的機會。”
說著他舉起了手,他身後的士兵們將弓箭拉得滿滿的,對準了海盜。
百勝將軍知道敗局已定,但他不想投降。依他犯的罪,投降隻有死路一條。
“等一下,我答……”他故意將話說了一半,然後忽地改口,一夾馬腹,趴在馬上就往前衝,邊衝邊大喊,“弟兄們,走,殺出一條血路……”
海盜們連忙追著他提刀擋箭衝了出去。
周嘉榮與詹二在左側靠邊的地方,本有些猶豫,但看軍師帶著他的幾名親信往後退了退,然後丟下武器,蹲在了地上,躲開上空不斷飛射的箭,一副投降的樣子,也跟著有樣學樣,拉了一把詹二“詹兄,咱們,咱們還是投降吧……”
詹二早就想投降了,忙不迭地跟著周嘉榮蹲下,頭都快趴到地上了。
跟他們一樣選擇的海盜也有不少,一些是才當海盜沒多少年的,還有些是怕死的,也有當海盜厭倦了的。
穆愉派了一隊人馬去追百勝將軍,然後帶著士兵將餘下的人都捆綁起來“先繳武器再將他們都捆起來,小心點,彆著了他們的道。”
哪怕這些人都丟下武器投降了,他仍舊很謹慎,一直讓士兵持弓對準了他們,挨個繳納武器,捆綁,很快所有投降的海盜都被捆綁了起來。
雖然再度淪為了階下囚,可好歹保住了小命,不用跟著百勝將軍他們這樣拿著小命玩,詹二鬆了口氣。想著先前穆愉對他的態度似乎還不算壞,連忙站了出來道“將軍,我……我不是海盜,家父是漳州府通判詹向平,我是被他們劫持的,將軍,您快救救我,家父一定會好好報答您的……”
穆愉這才看向他,準確地說是正大光明地看站在他旁邊的周嘉榮。
見太子安然無恙,隻是身上落了些灰塵,穆愉擔憂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今天這個計劃,他彆的都不擔心,就怕無意中傷到了太子。
周嘉榮對上他的目光,悄悄往軍師的方向轉了一下眼珠子,然後微不可見地抬了抬下巴。
穆愉都快有八年沒見過太子了,記憶中單純固執的小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有勇有謀的高大青年。但多年不見,也讓他們沒有什麼默契,他沒有讀懂周嘉榮的暗示。
周嘉榮見了隻好衝他輕輕搖了搖頭,裝作緊張的樣子,手抬起來摸了一下頭發,小指卻指向了軍師躲藏的地方。
穆愉雖還是不大懂他的暗示,但到底猜出來了,這批海盜恐怕還有問題,所以太子到現在還不肯亮明身份。
他仍舊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看著詹二“二公子有沒有通海盜,還有待查證,先將他們通通帶回府衙,關押起來,逐個審問。若是二公子與海盜無關,我自會放了二公子,現在還請詹二公子配合。”
詹二有些心虛,又不敢表示出來,隻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多謝將軍,我一定配合!”
穆愉沒搭理他,目光落到了周嘉榮剛才所指的那群海盜中,然後大手一揮道“帶走!”
人還沒走幾步,後麵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海盜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便看到官兵押著狼狽不堪,一臉倔強的百勝將軍回來了。
“穆將軍,已經將百勝和其親信抓拿,他們逃到了碼頭邊,想趁機逃跑,結果撞到了姚副將的槍口上。”說這話時,那官兵語氣裡充滿了得意和好笑,顯然是在嘲笑百勝將軍的自投羅網。
穆愉滿意地點頭“其他逃跑的海盜呢?”
官兵拔高了音量道“就地殺了,姚副將說,這些人沒有絲毫悔改之心,留下也是禍害,殺了省些糧食。”
聽說他們的船也被朝廷給占了,被抓的海盜們連最後反抗的心思都沒了。船都被朝廷繳獲了,就算想逃,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呢?不少怕死的還慶幸沒有跟著百勝將軍逃跑,不然現在人頭落地的便是自己。
聽到這番敲打,軍師沉下了眼瞼,將頭埋得很低,以防有認出他的海盜為了活命將他給賣了。同時慶幸自己沒有跟百勝將軍這個莽夫瞎跑!
就他躲藏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便察覺到身邊擠過來了幾個人。他悄悄抬頭瞥了一眼,認出是詹二和他帶的那幾個人後,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唯恐被詹二這個沒腦子又膽小怕死的家夥認出來,他將頭垂得更低,也就沒注意到周嘉榮是故意帶著詹二往他們這邊湊的。
他豎耳細聽,隻聽旁邊柔弱沒受過什麼苦的富家公子哥顫抖著小聲勸詹二“詹兄,彆說話,彆冒頭了,看他們打算怎麼處置咱們再說吧。”
這個倒是比那詹二聰明一些。
上方又傳來了穆愉的聲音“走吧,將這些人都帶回去。”
百勝將軍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不肯走,吼道“姓穆的,要殺要剮隨便,老子不投降。自從老子乾這一行開始,老子就知道落到你們這些貪官手裡沒有活路……”
“是嗎?我成全你!”穆愉麵色淡淡,但卻是個狠角色,一句廢話都沒有,拔刀揮了過去,直接一刀砍斷了百勝將軍的腦袋。
百勝將軍怒氣弄弄的話隻說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了,緊接著便是咕嚕咕嚕人頭落地的聲音。
看著前一刻還氣焰囂張的百勝將軍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死得透透的,彆說詹二這個軟蛋了,就是海盜們心裡也隻發怵,再也沒人敢有任何的小心思。
但穆愉似乎還嫌不夠,語氣冷淡地說“把閻百勝和其親信頭目的腦袋都掛到碼頭上,再有叫囂的,通通殺了,把腦袋掛過去!”
見識了他的狠厲,再也沒人敢出聲,旁邊的軍師頭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