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為向他們做出了保護承諾的人,直哉任何的解釋都顯得多餘。
他就是食言了,在殺死鬼王與拯救禰豆子之間,選擇了犧牲少女的性命。
看著低著頭,雙肩不斷顫抖的炭治郎,他低聲說:“我永遠虧欠你們,無論怎樣償還都是不夠的。”
誰知回答他的卻是聲息漸弱的禰豆子,她掙紮著抬起手,輕輕抹去炭治郎臉上的淚水,然後艱難地轉向直哉,輕輕說:“我……能拜托您、最後一件事嗎?”
“你說。”直哉專注地看著她。
禰豆子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此刻她的臉色絕算不上好看,可這個微笑卻比任何表情都更動人,“請把我帶到外麵去……我還想曬曬太陽。”
直哉萬萬沒想到禰豆子最後的請求會是這樣,要知道現在她能苟延殘喘,都是因為屋裡光線陰暗,加上鬼王最後的力量在作支撐。一旦讓她接觸到一點太陽,她就會像冬天最後一捧殘雪一樣,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可當他看向少女祈求的眼眸時,他忽然意識到她的真意。
她已經知道自己會轉化成怎樣的怪物,而那絕不是她想要的結局。
與其作為一隻不人不鬼的怪物死去,她寧願融化在陽光下——這就是禰豆子最後的請求。
“……我明白了。”
作為在場唯一能理解她的選擇的人,直哉沒有猶豫,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地將她從炭治郎的懷抱中接過來,然後站起身帶她向屋外走去。
炭治郎本不想放手,卻在禰豆子一聲輕柔的呼喚下僵住了,眼睜睜看著直哉抱著她,一步步走向了暖意融融的陽光下。
陽光是暖的,可他卻如墜冰窟,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禰豆子……禰豆子……
他很想大聲喊她留下來,卻知道這隻是徒勞。
最終,直哉半隻腳踏過了陰影與陽光的交界線——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頭頂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仿佛有什麼東西急促地降落到了屋頂上,積雪撲簌簌從房梁上掉落。
直哉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望向頭頂上那個正在往下探的腦袋。
那是本應守在山下的風漂龍,這隻漂亮的怪物忽然違背了直哉的指令擅自上山,順著他留下的氣息找上了門來。
“怎麼——”直哉一切聲音都在看清風漂龍口中銜著的那個物體的一瞬間卡住了。
他的表情在某一瞬間變得十分匪夷所思,卻又馬上變成了看到希望的慌亂。
“——為什麼你還活著?!”
風漂龍小心翼翼叼上山的,赫然就是體型縮水了好幾圈的童磨!
直哉立刻後退幾步,讓禰豆子徹底遠離了陽光的範圍。同時風漂龍帶著童磨從屋頂飛下來,降落在灶門家的小院裡,掀起一陣陣飛揚的雪塵。
炭治郎和竹雄震驚地看著這隻體型龐大的怪物,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著還是在做夢。
童磨雖然還活著,臉色卻並不比禰豆子好到哪裡去,同樣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虛弱樣子,隻有那雙七彩的眼睛還在滴溜溜地轉,仿佛在尋思什麼鬼點子。
見直哉倒退數步,他故作不滿地嘀咕:“我沒死這件事就這麼難以接受嘛?……雖然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啦。”
殊不知,直哉此時正在瘋狂思考他能活下來的原因。
他與禰豆子不同,轉化的時間超過百年,體內人血的部分顯然已經消失殆儘。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一旦作為鬼血源頭的無慘死去,他應該會立刻暴斃才對。
童磨這隻鬼到底有哪裡不同,使他能活下來?
直哉苦思冥想地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後,最後竟得出了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猜想——童磨很可能是因為體內混入了屬於他自己的咒力,才在這場浩劫中活下來的。
不死的力量與毀滅的力量相互製衡,相互抵消,最後在其中一方隕落後,另一方徹底占據了上風,代替原本的力量成為了身體的主導。
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童磨非但能活下來,甚至還能暴露在陽光下而平安無事的原理——現在的他,已經不算是純粹的鬼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直哉立刻將禰豆子放下來。
如果他的猜想沒錯的話,她說不定還有救!
他立刻從影中拿出金燦燦的咒力玉,遞到禰豆子嘴邊。可就是這麼短短的一會兒,少女的生命力就又跌落了一個台階,徹底失去了對外界做出反應的能力。
看著她緊閉的雙眼,直哉僅是思考了一瞬,便果斷放棄了掌心的咒力玉,轉而將咒力凝於指尖,化作鋒利的刀鋒,一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香甜而醉人的味道立刻彌漫在空氣中,童磨已經失去了作為鬼的味覺,卻依然下意識舔了舔嘴角。
體內一大半的血液已經轉化為鬼血,禰豆子在昏迷中聞到這股味道,本能地張開了嘴巴,鼻翼急迫地翕動著。
鬼在死亡的脅迫下會越發垂涎富有營養的血肉,作為稀血,直哉的血自然是她此時最渴求的美餐。
直哉將手腕懸在禰豆子上方,鮮紅的血液順著肌膚的紋理墜入她的口中,被她無意識地吞咽下去。
童磨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瞳縮緊的同時,喉頭也在上下滾動著。
這個過程在他的眼中被放慢了好幾倍,連那些血中隱約劃過的一絲金色都是那麼的清晰。
……他也好想嘗嘗啊,怪物的血肉的味道。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蠢蠢欲動,風漂龍發出警告的低鳴聲。
‘你想乾什麼?’
聽到腦海中的聲音,童磨猛地回過神來,欲蓋彌彰地掩住了嘴角,嬉笑道:“彆這麼看我嘛,我隻是饞一下,不會真的咬他的。”
再說了,就算他真的咬了,直哉能讓他咬中嗎?怕不是得逞之前就會被霹靂電成焦炭了。
風漂龍不善地瞪了他一眼,磨爪錚錚,似乎他一旦有一點異動就要將他撕裂。
另一邊,在直哉的鮮血的喂養下,禰豆子青白的臉也總算恢複了一絲血色。她在昏迷中滿足地咂了咂嘴巴,原本微弱的氣息也平穩了許多。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直哉顫抖地收回手,好半晌,才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
這是他自殺死無慘後,露出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