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安理麵色平靜地回答,叫人看不出半點她的情緒。
很多人都調侃過她“沒脾氣”,但沒有人知道她隻是很早就學會了不發脾氣,於是時間久了,自己也忘了這項功能。
才會讓麵前的人越來越肆無忌憚。
要是換了她小時候的脾氣,這小鬼能被她收拾得再也不敢來招惹她。
左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遊安理覺得這個表情稍微再收一點就完美了,但她不打算告訴她。
“真的睡不著,就起來背單詞吧,這會兒記性比白天好。”
她說完,滿意地看到了那張臉露出了最真實的情緒。
“不用了不用了,我再醞釀一下。”
左顏連忙抱住了她的手臂,生怕她把自己趕下床一樣不肯撒手。
遊安理已經很困了,懶得再跟她計較,翻身平躺著閉上了眼,準備睡覺。
大概是察覺到她沒有抗拒,抱著她手臂的人又試探著靠近了一些,整個人都貼上了她。
青春期的小鬼,身體熱乎得像個暖爐。
遊安理正嫌被窩裡太冰了,就隨她去了。
身邊的人好長時間都老老實實的,保持了安靜。
遊安理以為她是真的消停了,放下心來,慢慢陷進了困意。
然後就在後半夜被一腳給踹醒了。
遊安理忍著火氣,從難得的好睡眠裡抽離出來,轉頭看過去。
惹毛了她的臭小鬼正抱著她,睡得那叫一個香。
遊安理花了很長的時間跟自己做鬥爭,好歹是把那個“很好那大家都彆睡了”的惡劣念頭給按了下去。
得益於長年累月的“自我調整”,這一次遊安理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再一次嘗試著閉上眼睡覺。
再不睡,她明天很可能完不成任務。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上一次的想法真的是太天真了。
後半夜對遊安理來說是真正的噩夢。
踹被子、翻來覆去、逮著一塊肉就啃,諸如此類已經是小毛病了。
那越纏越緊的雙臂才是最可怕的。
睡得沒了意識的人反而力氣更大,一雙手纏在遊安理的身上,活像是把她當成了一個人形抱枕。
她被勒得喘不過氣,推也推不開,重量壓在身上想翻個身都做不到。
最後遊安理也火了,踹開她纏上來的腿,翻身過去,用雙腿夾住她亂動的小腿,伸手繞過她的後背,把她整個人都牢牢鉗製在了自己的懷裡。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被製住了的人總算是真的老實了下來。
遊安理精疲力儘,就這麼抱著她睡了過去,直到天亮。
左顏睜開眼的時候,整張臉還埋在一片光滑的地方。
她雙手雙腳都纏在對方的身上,像是整個人嵌上去了一樣,纏得死死的。
左顏眨了眨眼,從昏沉沉的睡意裡一點一點醒了過來。
這個過程很緩慢,慢到足以讓她發現一些異常。
左顏的鼻子蹭到了濕潤的水漬,她抬起頭,茫然地看了過去,好半晌才看清楚麵前這片雪白是什麼,而上麵的印子和水痕又是什麼。
“……”
她一下子就嚇清醒了。
“醒了就把手鬆開。”
遊安理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聽起來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左顏這才回過神,連忙收回了手臂和腿,還往後縮了縮。
遊安理坐起身來,海藻般的長卷發順著滑落下來。
她伸手在床上摸索著,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了那顆被咬掉的睡衣扣子。
半開的領口下,“犯罪證據”在視線裡若隱若現,左顏麵紅耳赤地縮進了被子裡,把臉也藏了起來。
難怪她做了個很香的夢,不僅聞起來很香,啃起來也特彆的香……
左顏一陣心驚肉跳,趕緊晃了晃腦袋,把夢裡的畫麵全部給甩了出去。
遊安理下了床,一邊打開衣櫃找衣服,一邊問:“時間不早了,你是想直接吃午飯,還是隨便吃點東西墊一下。”
左顏消化掉這句話的含義後,頓時從床上彈了起來,著急忙慌地問:“壞了壞了,幾點了?”
“我幫你請過假了,劉經理讓你安心處理派出所的事情,不會扣你工資的。”
遊安理安慰了她一句,然而左顏聽完更慌了。
“你打電話給他請的假?那不就暴露了嗎!”
遊安理動作一頓,片刻後轉過頭看著她,問:“我在你眼裡這麼傻嗎?”
左顏稍微冷靜了點,但還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隻說:“那你怎麼請的假啊?”
遊安理找出一件衣服來,一邊解開睡衣扣子,一邊回答:“用你手機發的微信,雖然不應該這麼做,但我覺得你更想要全勤獎。”
左顏下意識點了點頭,等反應過來後又一愣,猛地看向她。
“你怎麼知道我的密……”
她還沒說完最後一個字,就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背脊。
“啊!”
左顏大叫了一聲,立刻捂住眼睛,喊道:“你乾嘛!”
遊安理穿上內衣,又套上了羊毛衫,才開口回答:
“我換衣服,不在這裡換,難道要去客廳換?”
她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左顏沒發現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所以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密碼的?”
左顏一邊問著,一邊暗罵自己太沉不住氣,大驚小怪的跟個二傻子一樣。
遊安理又找了一套衣服出來,放到床上給她。
“手機還有一個功能,叫指紋解鎖。”
她語氣平靜地回答。
左顏癟癟嘴,把那點剛剛冒出頭的失落給一把按了下去。
“回到剛剛的問題,吃什麼?”
遊安理抬手握住長發,從衣服裡拿了出來,又用頭繩隨手紮了個馬尾。
一點碎發散落下來,在她額前和耳邊,看起來少了很多疏離感,多了些鄰家姐姐的生活氣息。
——哦,她好像本來就是鄰家姐姐。
左顏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逗樂了。
用“鄰家姐姐”這個詞形容遊安理,實在是有點驚悚的感覺。
她想著,很快就把剛剛那點不爽給拋到了腦後。
“吃碗麵就行,我沒什麼胃口。”
左顏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冷空氣一撲到身上,她就想鑽回去。
但她還記得這裡是遊安理的家,遊安理的房間,遊安理的床,不是想賴多久就賴多久的地方。
遊安理應了一聲,轉身走出臥室,順手關上房門,去了浴室。
洗漱的聲音傳來後,左顏才開始脫衣服,換上床上放著的那套休閒的冬裝。
但她穿到一半,又發現了那個很嚴峻的問題。
——沒有內衣。
“遊安理。”
左顏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浴室裡的人探出頭來,拿著牙刷,問:“怎麼了?”
“你能不能……”
左顏說到一半覺得羞恥程度實在是有點太高了,頓時打消了念頭。
遊安理隻得走出來,站在臥室門外問她:“什麼事情?”
左顏光是回想一下家裡的一片狼籍,就忍不住抖一下。
她很沒骨氣地立刻扔掉了“節操”,開口道:“你能不能去我家幫我拿一下內衣?就在衣櫃最左邊的抽屜裡。”
遊安理的聲音半晌後才響起:“知道了,你等一下。”
左顏又縮回了被窩裡,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
她臉上直冒熱氣,很快就讓被窩裡升了溫,比熱水袋還管用。
遊安理的動作很快,洗漱完就直接出了門。
左顏在床上翻了個身,一頭埋進了遊安理睡的那個枕頭上。
——久違了的氣味。
昨晚上剛躺下的時候,左顏覺得自己一定是睡不著的。
她患上了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黑暗恐懼症”。
哪怕遊安理開了床頭的小燈,但同樣大小的臥室和僅有一圈光暈的燈光,都和昨晚上自己的臥室如出一轍。
左顏發覺了自己的恐懼正伴隨著事情的結束,而更深刻地入侵她。
所以她預想了這個夜晚會是什麼樣的,但一定不是這樣的。
——這幾年,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香的一覺了。
玄關的大門再次打開時,左顏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拍了拍遊安理的枕頭,把上麵的折痕都給抹平。
腳步聲隨著靠近,越來越清晰,最後停在了門外。
遊安理敲了敲門,開口道:“我能進來嗎?”
“你進來吧。”左顏縮在被子裡,出聲回答。
臥室的門被擰開,穿著件單薄的羊毛衫的女人走進來,把一個收納盒遞給了她。
左顏看了眼,無語半晌,問:“你把我所有的內衣拿過來做什麼?”
遊安理語氣平靜:“我覺得短期內你不會回去了,省得再跑。”
左顏:“……”
她竟然找不出一個反駁的字來。
等換好了衣服出來,廚房裡已經有了響動。
左顏探頭看了眼,加快了速度進浴室洗漱,出來的時候正好趕上麵條下鍋。
“你吃多少?”
遊安理看著鍋裡,開口問她。
左顏往鍋裡瞄了一眼,伸手比劃起來,“就這麼多。”
遊安理下了麵條,隨口道:“之前就想說了,你現在食量挺小的,在減肥?”
左顏撓了撓耳朵,移開了視線,回答:“剛來那會兒,吃不慣這邊的菜,就吃得少。後來習慣了,也吃不多了。”
遊安理抿起唇,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兩碗麵條出鍋後,遊安理又煮了點新鮮的生菜葉,還另外用平底鍋煎了兩個荷包蛋。
左顏已經很自覺地打開冰箱,找出了那瓶一看就隻用過一次的蛋黃醬。
這東西遊安理從來不吃,出現在冰箱裡的原因也就隻有一個。
左顏在自己的煎蛋上麵擠了一堆蛋黃醬,上麵已經灑了一點黑胡椒磨碎的粉,味道加起來很奇怪,但對她來說是好吃的。
彆人能不能接受不在她的考慮範圍。
遊安理把筷子遞給她,像是剛想起一件事,開口道:“冰箱裡要沒東西了,我得去趟超市。”
“現在幾點了?”
左顏攪拌著麵條,隨口一問。
派出所的人是下午兩點左右過來,在那之前她都是閒著的。
“十一點了。”遊安理回答。
左顏就點了點頭,說:“那正好,吃完麵就去,回來也來得及。”
遊安理抬頭掃了眼客廳裡的東西,邊思考邊說:“剛搬過來就忙得焦頭爛額,都忘了買生活用品了。”
“這片兒我熟,我帶你去買唄。”
左顏說完,吹了吹麵條,送進了嘴裡。
熟悉的味道吃得她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遊安理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一閃而過。
守株待兔的故事放在現實裡並不是那麼適用,因為再傻的兔子,也不會真的往看得見的樹上撞。
尤其是已經逃跑過一次的兔子。
所以優秀的獵人,得學會讓小兔子慢慢放鬆警惕。
然後再一舉抓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