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顏有時候會異想天開地覺得,遊安理是跟她一樣的,一樣的裝聾作啞,一樣的潛心等待。所以她們才這麼默契地閉口不談,隻看眼前。
左顏撐著下巴,眼睛看著麵前的電腦屏幕,心神卻已經飛了很遠。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衣領裡的那個吊墜,冬天穿得密不透風,即使是純銀的指環,也會在吸取了足夠的體溫後,變得暖暖的。
那支銀色的鋼筆還躺在她的包裡,一直隨身攜帶著,雖然她知道遊安理送這個東西是故意的,卻也不妨礙她當個寶貝一樣生怕弄丟。
當初的她心心念念了那麼久,也沒有等到遊安理送給她一件禮物,以至於在後來被偷走手機後,她就徹底失去了來自遊安理的一切。
被撿回來的戒指,寫滿了每一頁的日記本,甚至是那些大大小小蘿卜形狀的東西,都像是她在臆想中談了一場戀愛,於是自導自演,創造出了一個個被賦予意義的符號。
卻又每一個都無法證明,她愛的人真的存在過。
左顏伸手進包裡,摸出了那支冰涼的鋼筆。
辦公室裡人多眼雜,她沒有拿出來端詳,就這樣伸著手在包裡,握住那支鋼筆的筆身,手指在某一處輕輕摩挲,很快就找到了刻下的痕跡。
這是她最討厭的鋼筆。
這是一支她討厭卻也買不起的鋼筆。
綜上所述,這支鋼筆絕不會是她自己定做的。
沉甸甸的質感在手心裡攥著,左顏緩緩呼出一口氣,將手裡的筆再一次放回去,然後拿起手機點開短信,輸入了一串沒有保存的號碼,敲下一句話迅速發了出去。
——她怕再遲疑一秒鐘,自己就沒有發出去的勇氣了。
寒風凜冽的江邊,兩個戴著漁夫帽的中年男人坐在小板凳上,腿邊的水桶裡一個戰利品也沒有,兩人卻也不著急,很是悠閒地看著江麵,隨口閒聊著。
“我剛剛在算啊,這得多少年沒一起出來玩過了啊。”
坐在右邊的中年男人有些圓潤,氣色卻很不錯,衣服外麵套著件簡單的大衣,一張麵善的臉被風吹得發紅。
他一邊說著,戴著棉線手套的一雙手握著釣魚竿,耐心等待著手裡的動靜。
左邊的人卻是連魚竿都撒了手,就放在水桶上,有幾分薑太公釣魚的心態。
聽見這句話,左增嶽笑了笑,掰著手指頭給他算。
“大學畢業後,你跑山區倒騰了五年,回來又五湖四海地折騰,不算上你結婚的喜酒和你女兒的滿月酒,咱倆得是快三十年沒一起過了。”
“誒喲,我瞅著咱倆上學那會兒,就跟昨天的事兒一樣,咋就一晃眼快三十年了。”
穿著大衣的矮胖男人握著魚竿,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左增嶽。
他這句話倒也不假,人活一世,到了他們這個歲數,沒事兒就愛回憶過去,尤其是回憶青春。
左增嶽笑道:“多半是因為,你上學那會兒是你這輩子最俊的時候吧。”
“要不說是當官兒的呢,可真會說話。”
矮胖男人埋汰了他一句。
兩人一直閒聊著,魚一條沒釣著,陳年舊事倒是翻出來了不少。
左增嶽看著江麵和遙遙相對的高樓大廈,勸了他一句:“老張啊,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閨女想乾嘛,你就由著她去吧,該吃的虧總得吃,你現在不讓吃,以後你看不見的地方,她還得吃。”
老張握著魚竿,半晌沒說話。
左增嶽看了他一眼,又說:“倒是你啊,聽弟妹說你今年體檢報告跟去年沒法比,上了歲數你得服老,多注意身體才是要緊事,操心那麼多乾嘛?”
老張咂巴了下嘴,“好話壞話都讓你說了,給你能耐的。”
左增嶽隻是笑。老同學畢業後全都各奔東西,分隔天南地北這麼多年,當初再鐵的兄弟,現在見麵也都叫他一聲尊稱,也就老張還能在他麵前說幾句真話了。
人的關係就是被時間這麼一點點拉開的,他倒是看得很開。
無論是友情還是親情,都一樣。
江邊寒冷,開著車等在路邊的青年幾次想過來確認一下他的身體狀態,但見到兩個人聊得開心,最後還是沒有過來打擾。
隻時不時看一眼手表,接幾個電話,相比起那兩位悠閒的大爺,顯得忙碌很多。
左增嶽也知道時間差不多了,見過了老同學,看見對方一家和和美美,這些年過得不錯,他這一趟來得也不虧。
再逗留下去,就要給彆的同誌們增加工作量了。
他心裡歎了口氣,正要打電話讓那邊的青年訂機票,卻在掏出手機之後聽見了一聲提示音。
收到了一條新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