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牛車,車鬥不大不小,用青布帷幔裝飾,不是桓翕剛來的時候以為的馬車。
能用得起出行工具已經是富裕人家的象征。
桓翕是後麵才了解到一些,古時候也不是誰都能用馬得起馬車的。
並不奇怪,一來這時候馬算是戰略資源,許多地方不售賣,難買,不如牛車普及。二個是馬匹貴,起碼較之牛車貴上許多,故而一般人家出行,交通工具大都選用牛車。
彆的繁榮地段不知,但泰安縣不過一個小縣城,能用馬的人家就很少了。
桓翕上了頭頭輛,賀致上了後一輛。
他們母子關係不親近,加之賀致年歲也漸長,分車而坐也屬尋常。
牛車速度慢,這時候的路段地麵多不平整,坑坑窪窪的地方不少,車輪嘎吱嘎吱一圈一圈滾著,搖搖晃晃顛簸著並不舒服。
桓翕有過之前一次的經驗,再出行就讓丫鬟在車裡多鋪了幾層地毯,軟枕也放了好幾個,一路上她歪歪裡頭眯覺。
也不知走了多久,牛車速度降了下來,慢慢停下。
采荷掀開門簾,輕聲細語叫了桓翕兩聲。
桓翕不是真睡,鼻頭輕輕哼出一聲氣音,半眯著眼,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醒神,理了理身上的裙子才下了車。
知縣府邸是官派的住宅,前頭是衙門,後麵是宅院。這衙門修建得不如何氣派,甚至外頭看著有些破舊,很比不上桓宅。但畢竟是官衙,總有一種肅穆叫人不敢造次的感覺在。
桓翕跟在參觀古代名勝古跡似的,視線掃過時心裡總忍不住分析一會兒,倒是她身邊的采荷一直繃著身子,規規矩矩,一副怕衝撞闖禍的模樣。
前衙門和後宅院嚴格算起來不是一宅,隻是外觀整體形貌差不多,但各自有門進出。
生活的地方因有女主人在,收拾得也十分像樣。
花草娉婷,鳥語花香。
知縣夫人引二人進客廳招待,命人奉上茶水點心,但桓翕和賀致都沒心情用,一個是生疏客氣,一個是心裡有事沒心思。
雙方絕客套了幾句,很快方大人就過來了,身上還穿著官服,看樣子是直接從前頭過來的。
知縣夫人見狀,連忙站起身來,麵上露出一個歉意的笑來,推說那邊管事今日來回話等著,讓他們自說會兒話,自個兒先去一會兒。
桓翕回了一個禮。
等人走了,方大人才歎了一口氣,又抬手示意讓兩人坐下。
桓翕道:“勞煩大人了。”
“夫人嚴重了。”說完,方大人又轉向賀致,道,“許久未見子寧了,進來可還好。”子寧是賀致的表字。
賀致回禮道:“大人掛念,學生一切都好。”
方大人和桓家關係不錯,當初桓家和賀衍的婚事還是他做的媒,他對賀致還不錯,賀衍六年前外出巡防從此未歸,這些年方大人幫著照看過賀致,甚至幫著打探賀衍的消息,賀致念這一份恩情。
方大人昨日派人告訴賀致有賀衍的消息,但眼下卻是這副沉靜感概歎息的樣子,賀致心中一沉,俊秀的麵目越發冷淡。
果然,相互寒暄幾句之後,方大人才看向桓翕,然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對方,歎息道:“隻找到幾件衣服,還有一枚荷包一方配飾,夫人看看吧。”
桓翕默默接了過來,靜默了幾秒後打開。
裡麵放這幾年看不出顏色的陳舊衣服,灰撲撲的。
她伸手拿起來抖開看,上麵有深深的暗紅色的東西,像是血跡。
繼續看下去,裡麵果然還有一個方大人說得荷包一樣的東西,以及一枚玉佩。
桓翕認不出這些東西,但是從方大人話語言行也聽得出看的出,這是那個賀衍的東西。
幾件血衣,玉佩……
這意思就是,人沒了。
桓翕麵上沒什麼太大反應,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一個沒見過麵不認識的人,就算知道對方死了,也很難擺出悲傷的神色來。
但這樣一來,就顯得她有些薄情寡義。
此時,賀致像是忍不了了一般,幾步走過來,冷靜而從容把那放衣服的小木箱拿到了自己麵前。
他的指尖有些顫抖,將那東西一件一件拿來檢查。
他希望那些東西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然而事實是,他認出來了。
那枚玉佩上,刻著一個誰都能看得出來的“衍”字。
半晌,賀致倏地一下用力,“嘭!”地一下,重重合上了木箱的蓋子。
閉了閉眼,在睜開,隻見眼珠子裡有條條猩紅的血絲。
方大人張了張嘴,最終也隻說出“子寧……”二字,沒多言。
這事旁人無法勸解,說再多話也是蒼白無力,隻能等他自己緩過來。
而桓翕就更不會說什麼了。
一路沉默。
從方宅出來,兩人相顧無言,賀致抱著小木箱子走在前麵,桓翕走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