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想,不知道大金初起的時候,那支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強軍,那支在護步達崗一戰摧破遼軍七十萬的強軍,能和蒙古人相比麼?
或許或許差不多吧。
那麼,蒙古人現在有多少?
聽說,那鐵木真有近衛一萬,還有九十五個千戶那就是十萬以上的可怕力量!
這樣的敵人,簡直沒法在戰場上對抗。何況大金的內部,還有楊安兒這樣萬死難贖的逆賊?
楊安兒所部,以山東的凶狡之賊為骨乾,以涿州各地日子過不下去的流民和貧民為羽翼。他們裝備精良而又經驗豐富,己方斷然頂不住的。
眼下大半個涿州已經被橫掃而過,我這個空頭節度使,又能如何?
粘割貞並不害怕楊安兒。楊安兒的力量雖強,放在二十年前,便是再來十個百個楊安兒,也都被大金剿滅了。當年大金初入中原,南人此起彼伏地造反,還不是被女真豪傑鐵蹄踐踏,踩作一層層肉泥麼?
使他害怕的,灰心的,是大金的虛弱,是大金自身的問題,導致了對這些敵人束手無策!
罷了!罷了!
粘割貞十分平靜,哪怕布設在城外的斥候連連報回壞消息,也動搖不了他的鎮定自若。
“楊安兒距離城池隻有十裡了!”
“楊安兒所部分遣兩翼,威脅東西城門!”
“包巡檢領著百人從西麵溝壑過去偷襲,結果被賊寇圍殺,百人潰逃回來半數,包巡檢死了!”
“城池三麵,都有人在砍伐林木,製造雲梯!”
“城中百姓開始躁動不安,有人傳言說,粘割刺史你,已經帶著傔從們跑了,還有人說要服從楊安兒,洗劫城中大戶!”
“楊安兒親自來了!來了!這廝逼近了城下!這賊寇,真是威武異常!賊軍威勢駭人啊!”
“賊人攻城了!攻城了!刺史老爺你聽,殺聲震天!那都是悍賊!怎麼辦?”
粘割貞冷笑一聲,兩三口吃掉一盤用乳酪和麵,然後油炸出的食物大軟脂,然後咕嘟嘟地飲茶:“城頭上還有誰在?是縣尉叱李寧塔?唉,讓他回來吧,這時候,徒死無益,何必呢?
“什麼?叱李寧塔麵門中箭,死了?那麼,效節軍的甲士呢?正在率部抵抗?打退了一波進攻?讓他們堅持一下,我立刻調動都軍司的兵馬什麼?都軍司的人隻恐抵敵不過,先從北門跑了是嗎?”
“還有些人陸續逃跑,彈壓不住?嘿,他們也確實敵不過楊安兒,跑就跑了吧!”
粘割貞的宅子就在北門邊上,他卻懶得去攔那些亂兵。正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著,外頭腳步聲急響,有人不管不顧地闖了進來。
怎麼回事?難道楊安兒這就進城了?
粘割貞吃了一驚,連忙起身出外探看。
剛踏出門外一步,外頭有人迎麵撞來,正正地撲在粘割貞身上。粘割貞往後便倒,兩人如滾地葫蘆一般翻滾回了屋裡。
撞倒粘割貞的,正是涿州都指揮使蘇靈通。粘割貞揪著蘇靈通的胡須,用力把他滿頭大汗的腦袋扯遠些,惱怒地道:“你這廝,回來做甚?”
蘇靈通的臉上除了汗水,還有鼻涕和淚水,沾了灰塵,黑乎乎一片。他猛地抹了一把,打了個噴嚏:“節度,你聽!你聽!”
粘割貞側耳聽了半晌,沒任何響動。
“聽什麼?”他皺眉問道。
蘇靈通猛地扯住了粘割貞的手臂,將他往外拉:“節度,我們去城上看!有朝廷大軍來救援了!方才我看到了兩翼的拐子馬!都是各自打著猛安謀克軍旗的精銳,人如虎,馬如龍!節度,有朝廷的精銳人馬,來救援涿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