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郭寧少年時,青年時,大金布置在北疆長城沿線的兵馬越來越多,每次出動,威勢震天動地,人潮如海。無數的山東人、河北人、河東人乃至關中人,就在郭寧身邊熙熙擾擾。
待到完顏承裕在野狐嶺、奧屯襄在密穀口,大金更是舉闔朝之力,命驍銳,為聲援,選步騎,發畿甸,動員的戰兵和民伕合計,數量分彆是五十萬、七十萬!
有用麼?
屁用不頂。
兩處戰場堆積如山的屍骨,連月不涸的血泊、血河,數年不散的食腐鴉群,便是最好的證明。
而與他們對抗的蒙古軍,前後不過數萬人罷了。
所以郭寧堅信一個道理,兵貴精而不貴多。兵力再多,如果沒有相應的後勤、軍械、訓練、激勵,與送上屠場的豬羊沒有兩樣。
這個道理放到一個軍政集團,也是一樣。地盤在治而不在大。地盤再大,如果沒有嚴明的治理,沒有自上而下如臂使指的管控,那也沒有意義。譬若一個巨人,身上不能發揮力量的肥肉太多了,便是累贅,與人廝殺時,徒然送死。
所以站在郭寧的立場,是想要藉著戰退蒙古人的威風,確立自家在萊州的地位,進而將軍戶、蔭戶的兩級體製嚴格貫徹下去。以這個體製為根本,深培基層,紮實治理,充實力量,徐圖後舉。
眼下萊州地方上,人丁遠未充實,治理的體係還沒有看到實際的效果,不少人對此還有疑慮。郭寧是惡虎,卻並不是狂人,在他看來,眼下還沒到大舉擴張的時候。
至少今年明年,萊州充實之前,郭寧並不打算費神費力去取那一個州、兩個州的殘破地盤。他相信,自家定下心,慢慢經營萊州一地,對充實定海軍的實力更加有效。
想要慢慢經營,當然要考慮外界的環境是否允許。
按照郭寧的設想,己方與大金朝廷,可以虛與委蛇與楊安兒等人的紅襖軍,不妨互不打擾與蒙古軍,要敢於迎頭痛擊,但最好避免戰事規模無限擴大。
過去一個多月裡,郭寧在山東便是這樣做的。
但如果紅襖軍驟然起了勢頭
郭寧自家見多了潰兵、賊寇,也和楊安兒所部打過點交道。他一點都不會高估這些造反的豪傑們對手下的管控能力。
若整個山東陷入混亂,萊州便如身在沸騰大海中的孤帆片板,哪裡能保證安全呢?哪裡能保證不受打擾?
就算郭寧以強兵鎮壓,那要打幾次仗?要殺多少人?郭寧相信己方必定勝利,但萊州的建設難免會遭打斷,這又何必?
郭寧起身看看窗外。
他看到幾名軍官正組織了軍民,繼續收拾營壘內外。營壘裡看起來已經順眼很多,破損的牆頭重新壘了起來。而營壘外頭,有千餘老弱正拿著簡單的工具,開始挖掘引水溝渠。
北麵的港口區域,大約也是如此。到處人群如蟻,熱火朝天。
這樣的局麵,是在郭寧眼皮底下一點點發展起來的,看著讓人舒服,不應該被打擾。
所以,郭寧有自己的辦法,來保證這個局麵。
郭寧下定了決心。
“派人去告訴李全,我不管他在濰州以西怎麼折騰,隻要不碰定海軍保護流民的軍隊,大家相安無事。然後告訴我軍那幾個鈐轄們,動作都快點!至於楊安兒那邊楊安兒最近駐在哪裡?”
“莒州,磨旗山。過去數月,楊安兒在莒州、密州的兵力若有調度,都會先到磨旗山彙合。”
郭寧點了點頭,對徐瑨道:“你現在去,找幾個熟悉路程的向導來,嗯,燕寧是莒州人,對麼?我記得他在莒州天勝寨有個據點也叫上他!”
徐瑨下意識地答應,而移剌楚材顫聲道:“節帥,你要做什麼?”
“倪一!”
“在!”
“點兩百輕騎,隨我去一次莒州。”
郭寧開始收拾自己的隨身武器。他看了看移剌楚材,認真地道:“我去見一見楊安兒,把規矩說在前頭。”
移剌楚材隻覺腿軟,一跤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