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右二年十月末的時候,山東等地的戰火方才告一段落。而北京大定府已經安穩了小半年。
這一日,木華黎帶著他的那可兒們,從城南朱夏門旁的官署出來,徑往大定府內城的陽德門去。
在他和他的部下們所經之處,道路兩側的居民們紛紛跪倒,把自己的額頭深深地埋在泥濘的地麵上。
這種場景,就像是策馬奔馳在草原上,看到大風將連綿高草吹動深伏一樣。就連這些人萎靡而膽怯的神情,也和草原上垂頭喪氣的奴隸們沒啥區彆。
不過,這些居民們跪在道路兩旁,反而阻止了馬匹儘情奔馳。他們身後那一重重的建築,還有建築後頭林立的石塔、木塔落在木華黎的視線裡,就像是野狗把天際線給咬得缺損了,又讓木華黎感到很不舒服。
率領五投下之眾進駐北京路已經小半年,但木華黎始終不習慣漢地的城市。這些層層疊疊的人工造物,放在一個蒙古人的眼裡,太過突兀了。
此前石抹也先在北京大定府裡,為木華黎營建了豪奢府邸,木華黎入駐才兩天,就調撥人馬把整片建築全都拆了,而在陽德門後頭的大片空地,立下真正能叫人舒適的氈帳。
後來木華黎甚至很少出入城池,轉往城北七金山下的遼帝夏缽行宮駐紮。那片地方雖然荒碑盤屈,廢墟成片,但長鬆鬱然,而野草豐茂,可供畜牧,其景色仿佛大草原深處。
在那裡,木華黎仿佛看見了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那景色漂亮得讓人陶醉,仿佛痛飲美酒;那些山地丘陵區域和密集的林地,也和草原上的一樣。那些樹木都長了一千年,一萬年,又高又密。微風吹拂過來,帶來林間那種特有的,生機勃勃的氣息。
唯獨少了戈壁和沙漠。木華黎有時候做夢,會想起那種孤寂和壯觀兼具的衝擊,會讓人情不自禁地大聲呼嘯,縱騎奔走,想要看看那一望無垠的儘頭,究竟是什麼。
不過,既然已經受了命長駐在金國人的地界,縱有些不習慣,也就隻有慢慢克服了。
蒙古軍控製北京大定府及周邊的三十餘座城池之後,其實麵對著極其嚴峻的外部局勢。其西麵直接對著大金國的核心區域中都大興府,而東麵則正對著女真人白山黑水的故地。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真特麼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裡可以下載 .. 】
兩麵的敵人彼此相距隻有六百餘裡,與蒙古軍之間的接觸線,卻綿延超過兩千裡。
木華黎要在如此廣闊的區域保持威懾和控製,很不容易。何況五投下部落的兵力也不充足。
雖然有成吉思汗的直接指派,但兀魯、忙兀、亦乞列等部族合計隻出了三千多人。弘吉剌部倒是很儘力,但這部族的多個千戶此前深入金國內地,在山東打過大敗仗,折損很多,所以當前遣出的兵力也就兩千出頭。
木華黎本來以為,靠這五六千人,並不能長久地控製偌大的北京路,必定需要成吉思汗自高原再發大軍為後繼。
但他沒想到,東西兩側的女真人,居然都不曾發起有力的反擊。遼陽府、廣寧府一帶的金軍還凶悍些,他們的拐子馬輕騎,偶爾在邊境與蒙古軍廝殺搏戰。
而中都那邊的金軍,說望風而逃都是輕的。某次木華黎的兒子孛魯領了一個百人隊哨探,沿途金軍不敢阻攔,竟然給他一口氣突到了中都城下!
於是,木華黎便向草原上傳了訊,請成吉思汗放心,自家老實不客氣地在北京路駐紮下來。
他能被成吉思汗視為臂膀,本身是極其聰明了得的人物。一旦長駐,便有長駐的心得體會。
哪怕蒙古人的統治凶暴異常,動輒屠城滅族,但每一代北方強族崛起的時候,都是如此。在北京路的無數軍民百姓看來,無非是女真取代契丹的舊事重演,所以,隻要蒙古人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是很願意順服的。
至少,北京大定府乃至周邊的百姓們,如今都已經調整了自家情緒,慢慢從廢墟和死人堆裡,恢複了正常的生活。
這些百姓們的數量是多了點,分布是密集了點,與蒙古的風俗差異也大了點,但牧羊人哪有害怕羊群太多,或者羊群不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