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元第五百七十五章 敢死中
在爆炸中幸存的蒙古人,有怯薛軍的百夫長紮那。
紮那這個名字,意思是大象,紮那出生的時候就比常人壯碩,成年後也體格雄壯,猶如傳說中的大象那樣。但在鐵火砲爆炸的火光掃過之後,紮那在濃煙之間無目的的奔走,隻想蜷縮身體,將自己變得更小一點。
在他身旁,有人慘叫,有人飆血,有馬匹狂跳著把背上騎士掀翻在地,到處都是混亂。紮那看到至少有兩個百人隊已經不存在了,而他自己下屬的百人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策馬亂跑了一陣,身邊的煙氣稍稍散去。他才發現自己的臉上被湖了一大塊飛濺的血肉,也不知來自哪一具軀體的哪一部分。
身後忽然傳來馬蹄急響。紮那轉頭看過去,是他熟悉的另一個百夫長都勒那。他催馬經過紮那的身邊,連聲嚷道:“不要慌,敵人既然衝上來,反而就不能施放火器……你的部下呢?讓他們穩住,把敵人宰了!”
都勒那不是名字,而是個稱號,意思是飛翔,用於稱讚騎術精湛。此時他純用雙腿控馬,一邊呼喝,一邊還能半側著身子連連張弓發箭。
一名定海軍步卒在不足十步的距離上被箭失射中了眉心,立刻慘叫倒地。但更多的定海軍將士依舊蜂擁向前。隔著一簇簇的濃煙,都勒那看不太清,估計數量至少有好幾百。他顧不上再叫嚷督戰,轉而持弓左右瞄準,盤算著該射向哪個軍官模樣的敵人。
就在他稍稍遲疑的瞬間,紮那指著他的身旁大喊:“閃開!”
都勒那的身旁有一從低矮灌木,因為被鐵火砲炸過,裡頭的枯枝劈劈啪啪地燒了起來,連帶引燃了濕潤的枝葉,升起濃煙四散。
這時濃煙忽然被撞開,青驄馬躍過了灌木叢。
郭寧一口氣衝鋒兩百步,揮動鐵骨朵砸了不下數十次。饒是他膂力絕倫,這會兒也有點累了。所以他換了個姿勢,借助腰腹的力量把鐵骨朵自下往上地反撩。
密布金屬凸起的骨朵端端正正打在都勒那的下顎。都勒那滿嘴數十顆牙齒率先橫飛,然後是組成麵龐的骨骼和血肉飛起。鐵骨朵揮到最高點的時候,都勒那的後半個腦殼嵌在頭盔裡,也都飛上了半空。
都勒那無頭的身軀猶自橫持長弓,擺出防禦的架勢,很快就墜落下馬去了。
半個腦袋和頭盔在空中旋轉著,一圈圈地揮灑著紅色和白色的液體。紮那猝不及防,又被澆了滿臉。
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撥馬就往回跑。
蒙古軍從濕地裡出來,到正麵迎向定海軍,並沒有移動很遠的距離。紮那催馬向前的時候,還曾回頭看看成吉思汗的白纛所在,有點期待大汗能夠看到自己砍殺敵人的英姿。
但這會兒,他隻覺得自己距離後方的本隊太遠了。他已經渾身大汗淋漓,就連甲胃下絲絹的內袍都被汗水浸透了,卻始終沒能逃到安全的地方。周圍的硝煙好像是少了,但零散亂跑的蒙古騎兵還是很多。幾個像他一樣的百夫長大聲吆喝著叫人聚集,也沒有誰理會。
紮那覺得心跳得要炸開,肺也被方才的火焰燎乾,他顫抖著手解下水囊,往嘴裡猛灌。
紮那的父親是兀魯部族的一個首領,在十三翼之戰中就為大汗效力,還曾經跟隨大汗拜見過金國的丞相完顏襄。他的資曆很深,功勞也足夠,可惜在攻打黨項人的時候,戰死於斡羅孩城下。兀魯部族的有力那顏術赤台隨即就把原該歸屬於紮那的部眾,全都交給了他自己的兒子勃堅。
但紮那一點都不在乎,甚至覺得這些部族首領簡直愚蠢至極。大蒙古國在成吉思汗的帶領下,將要席卷普天下的敵人,掠奪無窮無儘的草場、畜群、人民和財富。紮那身為跟隨大汗的怯薛,能夠得到的東西會比高原上多十倍、百倍!
金國的軍隊是什麼樣子,紮那見識過很多次了。他們的數量多到無窮無儘,但是將校指揮遲鈍,應變緩慢,將士們又絕少韌勁,隻要整個戰場有一處動搖,所有人立刻就拚命逃散。
紮那憑借自己熟練的技巧追殺他們,每次對著他們驚恐而絕望的麵龐揮刀或者放箭,都是輕鬆愉快的經曆;到戰後擄掠和侵犯女人的時候,就更加愉快了。
這一次戰鬥卻不是這樣,在良鄉縣的上一次戰鬥也不是。
大汗的敵人變得這麼強了嗎?還是說,金國的軍隊這時候才拿出了真本事?
紮那覺得一定有哪裡出問題了,無論敵人的表現,還是己方的表現都不正常。他的思維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