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紹口中問著,話語聲雖然壓得很輕,眼神裡卻隱約有了一絲嚴厲。他稍側身對著趙瑄,看上去親密,右手仿佛不經意地背在身後,卻暗中握住了腰帶後頭斜插的短匕。
他和趙瑄兩人都是北疆出身,習練的武藝乃至一些迎敵的小訣竅都是一脈相承,這作派可瞞不住趙瑄。
趙瑄也知道,如張紹這等跟隨郭元帥起家的親信部將,共同的特點就是對蒙古人有著深仇大恨,任憑誰被懷疑上與蒙古人勾結,這苦頭可就當場吃定了,憑誰都討不了好去!
他連忙舉起雙手:“莫要亂來!我有話講!”
“講!”
趙瑄隨手解開身上戎服:“咳咳,老張,你看。”
他要張紹看的,可不是細皮嫩肉,而是戎袍下麵幾道被包紮嚴實的傷口。
其中左胸口一處箭傷,包紮上麵透出的血痕約莫兩指寬,好像不顯眼,其實沙場老手一看就知道,那箭簇是透過胸甲紮出的口子,再深一點就可能刺破心臟,趙瑄就死定了。
另外還有幾處包紮,也都不輕。
定海軍素來重視戰場急救,隨軍的醫官數量很多,而且特彆強調要用烈酒清創,用煮過的白布包紮。饒是如此,也杜絕不了金瘡惡化。每次戰鬥以後,重傷員至少有半數不治。趙瑄身上這些傷口,都是新的,還沒有完全愈合,可見他在約莫一個月前冒了險,受了傷,這會兒還能活蹦亂跳,運氣很不錯。
“你這是……”
張紹固然是郭寧的親信,趙瑄也是駱和尚一手帶出來的骨乾,在郭元帥帳下前途無量。要說趙瑄和蒙古人勾結上,這實在荒唐。看這一身傷勢,張紹便知其中必定有什麼緣故。
果然趙瑄應聲道:“五月末的時候,我和史天倪兩個奉元帥之令,潛去了草原探察局勢。”
張紹吃了一驚。他隨即想到,趙瑄的家族是往來北疆的商賈,而史天倪這廝,去年還是跟著木華黎待在草原,當什麼清樂軍萬戶呢。元帥讓這兩人出麵,還真是妥帖。
“你們探察出了什麼?”
張紹問了一聲,又道:“若是能說,就說。若不能說……”
“能說,能說,我既然到此就任,便少不得老張你的協助。”
趙瑄道:“我們去往草原,按著當年深入草原的舊路,走了不到半個月,就聯絡了周邊幾個部落……老張,那成吉思汗敗回草原之後,下屬多有動搖,因為許多部落的繼承人作為怯薛戰死,這些部落更有分崩之勢。隻其也克蒙古兀魯思的左翼,由塔塔兒、合塔斤、撒勒隻兀惕等部轉化而成的千戶,便有不下十六七個,都拒絕了成吉思汗的盟會召喚。所以元帥才讓我們去看一看,若果然有能夠為我所用的,不妨以大金朝廷的名義,授予劄兀惕忽裡的稱號。”
那是大金強盛時,對草原分而治之的手段,張紹也是熟悉的:“然後呢?這件事辦成了麼?”
“然後就是這樣了!沒辦成!”
趙瑄指了指自家身上傷勢:“這兩個月裡,成吉思汗揮軍縱橫於左翼諸部領地,一個個地剿平不服,光是在淨州、豐州一帶就屠滅了三個千戶,殺了兩萬多人。我們在那裡撞上了蒙古軍的主力,好不容易才脫逃。史天倪差點被砍斷了一隻手,身邊的伴當死了泰半!”
“這可真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