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蛇窸窸窣窣, 在紋刻麒麟的爐子中燃燒追逐,煙靄陣陣,姬顧鬆開手中帛書,信角沾上火光的瞬間,即刻被吞噬殆儘,煙灰四散, 半分不留。
他站在燈光昏暗處,長睫低垂, 神情淡漠。
青禮見他毫無反應, 咬了咬牙,跪了下來。
“青鴦已死, 公子、公子難道不生氣嗎?”
聞言,姬顧下意識看向架子上的匣子。
那裡麵,是虞國的半邊虎符。
“方才接到信使加急來報, 到泓水畔接見虞王和翦美人的人,被虞王拒絕了。而且, 翦美人藏在馬車中,根本就沒有出現。”青禮的話中藏著對那位翦美人的不滿。
“公子為何要這樣?”
“若不是因為那個翦美人,青鴦就不會到虞宮,也許就不會死了。”
太子顧靜靜盯著爐中烈火, 赤色火光映在他的眸中, 光華閃動。
“公子!”青禮麵上悲哀, 青鴦和她一起長大, 一起被太子顧選出, 感情深厚,而青鴦此刻卻死了,被虞王的人殺死了。
見太子顧麵龐冷漠,青禮心急,公子難道不傷心嗎?就連一丁點的憐憫也沒有嗎?
“虞王和翦美人就要到達商丘,公子······”
“很吵。”男人聲音冷漠。
青禮的話驟然被打斷,她身體僵硬一瞬,張了張嘴巴:“······什麼?”
姬顧轉身,慢慢走向她,他俯身,指尖搭在青禮的脖頸處,血液流動,脈搏跳動,青禮睜大雙眼,呼吸緊張,她感受到了殺意。
“太子顧······”她驚恐看向他,聲音顫抖。
姬顧長睫翕動,勾起一抹淡然優雅的笑。
“青禮,你可不可以不要提翦美人了?”
他眯了眯眼,聲音是難得的溫和:“你怎麼能在沒有我同意的情況下,擅自提起她。”
太子顧手指握起,稍稍用力,脖頸被掐,呼吸阻塞,青禮神色驚慌,滿是怕意,在對太子顧的恐懼中,哪裡還想起為青鴦求情。
姬顧笑了一聲,很快鬆開她。
“虞王和她就要到了麼。”他若有所思道。
“不管怎麼說,趙螭他身為虞王,是要來見我的吧?”姬顧坐在桌案前,指節敲了敲桌麵。
青禮跪在不遠處,低垂腦袋,斂下恐懼神色。
“不過虞王他應該不願意拜見周王室的人······”說到這裡,姬顧聲音微冷。
“不過是逆臣賊子罷了。”
······
因為帶著翦美人,虞王一路上格外小心,車隊走走停停,倒是比尋常趕路要慢許多。從泓水旁到商丘,中間車隊歇息了幾次。等到虞王的車隊到達宋都時,已然是夜色深深,天空如墨。
昏暗道路之上,旐旗劃破空氣,風聲作響,乘馬嘶鳴,扈從手中舉起的火把照亮鉤膺鞗革,行至宋都商丘城門前,高聲呼喊:
“我等乃虞王車隊,虞王奉天子命前來,速速開城門為我等放行——”
虞王為天下霸主,虞國為諸侯國強國之首,當今王道失墜,赫赫宗周,已然衰頹。於宋都宋地,即使虞國人強勢無比,也無人敢攔。
眼見虞王車隊到達城門,他們舉著照明的火把,赤光耀眼,看到虞國人如此富有氣勢站在宋都城門前,守門士兵無端生出一股懼怕。
這架勢······除了人少一點,和攻城對陣也差不多了。
守城士兵一時拿不準,選擇先回去報告。
見城門遲遲不開,守在虞王所乘諸侯馬車旁的侍衛皺了皺眉,又高聲呼喊:“速速為我等開城門——”
除了侍衛高喊的聲音,外麵夜色靜默,翦姬小小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窩在趙螭懷中。美人臉上帶著倦意,長睫沾了點水霧,眼尾染上淡淡紅意。
趙螭將下巴枕在她的腦袋上,垂眸把玩著她的手指。美人纖手優雅,指骨如玉,溫溫涼涼,握起來舒適極了。
趙螭是不在乎虞國車隊架勢是否過於強勢以至於宋人害怕的,反正即便是周天子見到他,也要斟酌一下態度。
當今之世,爭雄逐鹿,強國自然擁有耀武揚威的權利,大家都對此心知肚明。
所以各個諸侯國皆蠢蠢欲動,不滿於獨大的虞國,打著以天子滅除逆臣之名瓜分虞國的主意。
趙螭眸色微凝,那燕國燕王,所想在祭祀大典上做的事,不就是這樣麼?
隻是不知是哪位臣子給了一向膽小的燕王這樣的勇氣。
也許是趙螭想起國事時,神色凝重陰沉有些嚇人,翦姬瞥見他的表情,迷迷糊糊間,下意識輕輕問:“王上想起什麼不好的事了麼?”
也許是覺得多說多錯,翦姬不怎麼會主動追問趙螭的想法,至少在表麵上是不怎麼會問的。
趙螭指尖微頓,隨即握緊她的手。
他想了想,突然幽幽問:“翦姬,如果有人要在你麵前殺了我,你會怎麼做?”
翦姬隻是困,但並不是傻了。聽到趙螭這麼問,她心裡猶豫一下,尋常郎君這麼問,都是希望對方回答些表現情深的話吧?比如為郎君擋刀,比如為郎君殉情······
趙螭是虞王,遇到刺客什麼的,是稀疏平常的事。但如果是自己在場,刺客來襲,她要怎麼做?
“王上肯定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翦姬沉默片刻,隻這麼輕飄飄地回答。
聞言,趙螭淡淡笑了一聲。
聽不太出是什麼情緒。
總歸是不怎麼喜歡她的回答。
翦姬莫名就有些不太開心,趙螭遇到刺客,她能怎麼辦,她這麼弱,也許還會成為他的累贅。他難道想聽自己說什麼為他擋刀的話麼?
為他擋刀,要是自己死了,他傷心的話,不就讓刺客抓住空隙,反而害了他嗎?
“那如果我的存在威脅到了王上,你會殺了我嗎?”也許大腦疲倦,身處異國宋地,夜色昏沉,翦姬不小心把一直以來藏在心裡的疑惑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