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夏發現自己正站在山頂,茂密植被覆蓋著紅褐色土壤,不遠處幾近垂直的懸崖下是一泓湛藍湛藍的深澗,就像靜默著無悲無喜直視天空的巨型眼瞳。
“植物的狀態有點奇怪,地形也不利於戰鬥,總之先離開這裡。”
夏油傑當機立斷,喊上常夏遠離懸崖。
兩人找了一圈,勉強找到一條能看得見土壤的“路”。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裹挾著土腥味兒的風將芒草吹得倒伏,悉悉索索就像無數無形之物躲在其中低語著偷窺,襯得四周越發靜謐。詛咒的氣息越來越濃,仿佛明著告訴他們目標就在前方。
常夏用木刀撥開草根,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繞開潔白圓潤的異物。
“不完整的生得領域,情報果然有誤,這個咒靈至少是一級。”
大概正是因為貿然進入陌生領域,他的術式才會無法正常展開。
嘛……反正這次他也隻不過是來陪跑一趟,倒也沒必要著急。
夏油傑同樣看到這具露出土壤層的小小骸骨,歎息著拍拍後輩頭頂:“不習慣嗎?成為咒術師為得就是不再讓這種事反複上演。”
詛咒對人的惡意不會因為年齡、性彆存在差異。
“我知道,這種事從來沒有停止過。從過去,到現在,以及未來。”常夏收起木刀蹲下,雙手合十:神明大人啊,求您保佑這孩子。
如果還有來生,請保佑他父母雙全,學業如願,事業有成,一生平安。
鬆開手,她掘出浮土覆蓋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連山間的風也像是舍不得似的,仿佛貪戀溫暖的野生小動物輕輕從她身邊繞過,又打著旋拐回頭偷偷蹭在她腳邊。
夏油傑沉默著守在一旁,側目向山下眺望,正看著,似乎閃過一道模糊身影。
人嗎?在生得領域中?活的?開什麼玩笑!
他迅速越過女孩加速向山下趕去,在對方徹底走出視線前抬手扣住那人肩膀:“您好?”
“啊?啊!您好。”這人個子不高,一身舊時打扮,胳膊肘和膝蓋上都打著補丁。看著比自己高出甚多的黑發少年,他表現得異常淡定:“新來的?”
這時常夏也已跟上來,好奇問道:“您好,什麼新來的?”
“先不說這個,跟我來。”那人看了眼常夏,眼神閃爍,轉身埋頭向山下走:“我姓山本,請快一點跟上。剩下的等進了村子再解釋。”
常夏還想再問,夏油傑抬手拉住她的胳膊輕輕搖頭。
人,確實是正常的活人,這一點毫無疑問。
“麻煩您了。”他客氣的道了聲謝,三人迅速向描述中的村子移動。
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兩側荒草蔓生,形如鋸條的粗糙草葉劃過衣物留下細細碎碎的微響,平白讓人聽著心煩意亂。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們來到一處坐落於緩坡上的村落。錯落有致的房子高高低低層層疊疊,有些大門緊閉,有些黑洞洞的敞著。
偶有村民遠遠走過,看到人影紛紛躲進屋子裡。
山本領著他們來到一處房子外:“這裡天黑得很快,你們晚上就在這兒過夜。”夏油傑笑眯眯盯著他,無聲的威懾在空氣中醞釀。山本低下頭,儘量躲避他的視線:“居住在這裡的所有人都和你們一樣,不小心從外麵那條縫隙裡掉進來。這麼多年無論大家想了什麼辦法,都沒能從這裡逃出去。唉……安心住下,空屋子多得是,隨便選一間,以後你們就會慢慢知道。”
說完這些,山本沉默了。就在常夏以為這家夥再也不會開口時,他又突然抬頭看著自己喏喏加了一句:“千萬記住,晚上不要出來亂跑。”
“好的,謝謝你的忠告,今晚我們就先在這裡借住。”夏油傑笑著結束談話。山本點點頭,下意識朝常夏站著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轉身,一拐彎就進了排頭第一棟房子。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常夏偏過頭,透過門洞看向空無一人的房間。無論外觀如何,屋子裡該有的一樣也不缺,就像不久之前還有人居住似的。
“還記得那些少年嗎?”夏油傑打開手機,果然一格信號也沒有。常夏倒是認真搜尋了下記憶回答:“記得,關於無法離開這一點,山本在說謊。”
“沒錯。”他合上手機揣進衣兜,輕鬆得如同郊遊:“所以一定有普通人也能做到的離開方法。”
通常咒靈都不會離開誕生地四處亂跑,遇到危險就往這裡躲也算不上太奇怪,但是這個生得領域的範圍內竟然還存在活人,就比較少見了。
為什麼?
“我有個疑問。”常夏邊思考邊表達:“我想說,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同一年齡段誤入這裡,資料也有印證,失蹤人員包含了全年齡,也有許多女性……但是,夏油前輩您剛才有看到過年齡比較大的老婆婆了嗎?”
“沒看到。不過沒關係,找人再問問就知道了,一起?還是留在屋子裡稍微休息一會兒?”他抬起胳膊向反方向壓了幾下,一副活動筋骨準備開工的模樣。
長馬尾少女將木刀抱在懷裡,意思非常明顯,她要一起去。
——這是個呈環狀的村落,中心廣場上豎立著一塊暗色巨石,形狀看上去就像舊式家庭中常用來壓鹹菜的,隻不過塊頭有些誇張。巨石四周是原木截斷後鋪成的環形步道,一片夯實的廣場環繞在步道與最內側房屋之間。山本領他們去的那棟房子位於村落最外層,地勢最低,無法看到被其他建築物遮擋的巨石與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