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藤原先生的不懈努力, 那個提燈老人總算打消疑慮讓開道路,並且和他攀談起來。
“我啊……從出生起就居住在這個村子裡。你問我為什麼這麼晚還要這樣?”他咧嘴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這附近的山裡,有狼。所以每夜都要有人提燈在村裡轉一圈, 有燈光,狼就不會下來。”
仿佛呼應他的話一般, 遠遠傳來一陣又一陣拖長的嚎叫。
“看吧?”他提著燈一直走到小路轉角處:“夜已經深了, 先在我家暫住一夜, 不要亂走驚擾到旁人。”
“嗯嗯, 是。給您添麻煩了, 不好意思。”
藤原監督硬著頭皮和他聊得有來有往,常夏看似低頭實則警戒,灰原和七海都沒見過這麼落後破舊的地方, 轉著頭四下觀察打量。
老人探手越過一柵柴門撥開銷子:“我就住這裡, 晚上你們就在堂屋湊合一下。”
“您一個人住嗎?”藤原監督向裡看了一眼,隨口問了一句。
老人從牆邊摸出一根鐵條, 將堂屋正中的炭火撥旺:“兒子成年後去了大城市討生活, 娶妻生子, 過得還行。有神明大人庇護,無論去到哪裡都會好起來。至於老婆子, 前幾年就走了,唉……少遭點罪也好。”
說著他放下鐵條指指屋角:“那兒有炭,火小了就加一塊。家裡沒有多餘被褥寢具,先這麼湊合湊合,明天再說。”
常夏走到他身邊坐在地板上,拿起鐵條熟練的撥了幾下, 火塘內腔一下子被映成紅色, 火苗漸漸冒頭:“您放心, 這活兒我熟。”
說完她還真熟門熟路扔了兩塊黑炭下去。
“……”
老人提著燈走了,他踩在通向二層的木質樓梯上慢吞吞行走,留下喑啞刺耳的聲音。
佝僂老邁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四人將視線轉回堂屋。
女孩子向火塘湊了湊,揚起笑臉看向同伴:“都靠到火邊,我守夜,你們先休息,當心彆燒到衣服。”
山間夜裡冷得很,沒有禦寒的被褥就隻能依賴這塘小火苗。
藤原監督搖頭:“你也睡吧朝日奈同學,我不參與戰鬥,消耗比你們小得多,守個夜總沒問題。”
——彆說戰鬥了,連跑路他都沒怎麼出力。
考慮到即將麵對的戰鬥,常夏猶豫了大概十秒,點頭同意:“也行。”
她抱著刀側躺在木質地板上,一隻耳朵緊貼著,很快進入睡眠。灰原雄看看七海建人,不得不在心底承認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兩個少年學著她也圍著火塘各占一條邊側躺,嗶嗶啵啵的燃燒聲和疲勞是最好的促眠劑。
好像一閉眼就失去意識,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恍惚間似乎有什麼……鱗片生物……蜿蜒摩擦過地麵?
沙沙聲傳入鼓膜,常夏猛然睜眼,晨霧透過木板牆的縫隙透進室內,敞開的窗戶下也不斷氤氳翻騰著稀薄白色水汽。
起霧了?
火塘對麵是睡著了的七海建人,偶爾濺起的橘紅火花映著他淡金色的頭發。再往旁邊是邊睡邊磨牙的灰原雄,藤原監督靠在柱子上沉沉睡去。
她摸出手機打開,淩晨四點十分。
初秋時節,再有一個小時天也該亮了。
一格信號也沒有,但是昨天睡前發給夏油傑的定位卻成功了。
無線電波紊亂,除了基站缺乏外隻有一個解釋,山穀之內包涵整個村莊的土地都陷入詛咒化。換一種表達,意思就是這裡已經形成了初生禍津神的重靈地,足以影響到正常電磁場。
二級詛咒並不可怕,就算特級對常夏來說也沒什麼,但一個渴求祭祀與供奉的新生神明……就不得不慎重對待。
神明的神,並不是開玩笑時神經的神。
毫無理性可言的禍津神,實乃人力無法抗衡的移動天災。
至少一個人很難。
門外的沙沙聲轉來轉去始終不曾走遠,常夏關閉手機光源等了一會兒,就聽到有什麼東西慢慢靠過來貼在外麵。她將頭蒙在胳膊下,借助陰影遮擋眯著眼睛向窗外看。
——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正站在外麵透過窗洞窺探,頭頂覆蓋著亂糟糟的東西,也許是頭發。他似乎沒有侵入房屋的打算,隻是站在那裡看。
少女保持側躺的姿勢一動不動,連呼吸也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醒後馬上又重新睡著了那樣,實則已經做好反擊準備。人影站了一會就走了,常夏鬆了口氣,緊接著肌肉一緊——那人後腦勺的亂發裡,藏著一隻瘋狂掃視的碩大眼球!
連忙閉緊雙眼避免視線接觸刺激外麵的“人”,她由衷祈禱夏油傑可千萬彆收到信息提示來趟這灘渾水。
太危險了。
那不是鬼,也不是咒靈,更不是怪物,而是人。活生生的,被恙所感染,被怪異寄生了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