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行敗露(1 / 2)

連續走訪了幾家頗具名聲的私人診所,極言事態之嚴重,在許以豐厚的報酬之後,將三位擅長領域各不相同的醫師送上了駛往喬斯達家的馬車。

雨宮翠目送黑色馬車飛速駛離,馬兒起落的蹄掌和旋轉的車輪分開汙水,倒影中的黑色倫敦變得模糊。

他沒有等到水紋止歇,在路邊垂眸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進了一旁的小巷——向西不遠處就是低矮平房錯落的貧民窟。

腳下的道路逐漸變成裸露的土地,在連日的陰雨裡顯得愈發泥濘。狹窄的巷子隻能堪堪容下兩個人錯身而過,鼻間充斥著淡淡的腐臭味兒,和外麵鋪著紅磚的氣派街道相比,似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黑色燕尾服袖口和領口處露出一塵不染的潔白襯衫、其上還彆著寶石裝飾的銀色領針,突兀闖入的雨宮翠光是站在那裡,就成了和周遭場景格格不入的異物。

街道上行人稀少,他無視旁觀者投來的異樣眼神,神情平靜的向前走著,終於在一處稍開闊些的交叉路口找到了半敞著門的破舊小酒館。

推開門邁入的一刹那,酒館內部此起彼伏的笑鬨和嗬罵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這個像是走錯片場的貴族少年,其中蘊含著毫不掩飾的排斥和疑懼。

雨宮翠毫不在意,在這份令人窒息的寂靜之中獨自上前,從懷中取出幾張分量感十足的鈔票,放在了酒館中心的圓桌上。

“打擾一下,我想知道有關布蘭度家的消息。西區的地域隻有這麼大,大家彼此之間都是鄰居,總該知道些什麼。所以,有沒有哪位知情人士能幫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忙呢?”

有人望著那幾張紙鈔上的數字,無聲地咽了咽唾沫。

眾人彼此之間交換著眼神,等待著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而牆角處,一個頭發蓬亂的醉漢打了個長長的嗝,嘴裡不乾不淨地叫罵了起來。

“這裡,嗝,可不是那些屁股坐偏的警察罩得到的地方!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現在把錢留下然後麻溜滾出去,老子還考慮留你條狗命——”

在心思浮動的男人們交換眼神之前,雨宮翠再次伸手入懷,掏出了一隻烏黑鋥亮的轉輪□□,大拇指輕彈,啪地一聲撥開了保險。

“……”

醉鬼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頭栽倒在桌麵上,似乎終於被酒精的效力催睡過去了。

雨宮翠再次環視安靜如雞的酒館眾人,眉頭微微挑起,語氣失望:“怎麼了諸位,沒人知道嗎?”

他再次抽出紙鈔,不緊不慢地往圓桌上疊放。被一旁的□□激得遊移不定的目光再次彙聚過來,變得比先前更加熱烈,終於有人忍不住咳嗽一聲,略帶結巴地開口。

“你……你說的是那個,走了狗屎運去投靠貴族的布蘭度嗎?”

雨宮翠眼神一閃,麵帶微笑地把麵前的一遝鈔票往前方一推,毫不拖泥帶水:“沒錯。請說詳細些,我想聽。”

男人在雨宮翠鼓勵的目光中抖抖縮縮上來拿了獎勵,又捏又舔又對著陽光鑒定,神情逐漸從懷疑變成了狂喜,而酒館的氣氛也隨之熱烈了起來。

每個人都躍躍欲試地想要發言,絞儘腦汁把陳年的零碎記憶扒拉出來,說不定就能從這個滿臉寫著人傻錢多的外來者那裡拿到不菲的報酬!

“啊,原來是那個小子,我還和他下過棋呢!”

“對對,是叫迪奧的家夥沒錯吧?說是他老爹救了個大貴族,他才交了好運——達利歐那種人渣,好心救人?噗,真是笑死我了!”

“傳言也不都是真的吧。達利歐臨死前那幾年,連老婆的遺物都拿出來當了換酒喝,要是真有關係,怎麼可能窘迫到這種地步!”

“要我說那個迪奧也挺倒黴,攤上這種爹,一輩子都完了。聽典當鋪的老板說,當時那孩子不願賣掉母親的裙子,嘶,被他爹打得好慘……”

雨宮翠抿著嘴唇聽著,不時。插上一兩句話來引導談話的導向。

“那可真是個敗類,相信上帝不會饒恕這種罪行。那個達利歐,他一定是在病痛的折磨當中死去的吧?”

這個唯心主義的推斷,得到了酒館中所有人的一致證實。

“大概有半年時間吧——臥床不起,喉嚨腫痛,手指脹到抓不住東西,熬了挺久才一命嗚呼。不得不說,這對那孩子來說倒是件好事。”

……好事啊。

那之後,迪奧根據父親留下的信息找到了喬斯達家,被奉行紳士準則的爵士收養,從底層的小混混一躍成為含著金湯勺的貴族少爺,再也不用被酒鬼父親的嗬斥與毆打困擾。

達利歐的死,迪奧是唯一的、最大的受益者——再雨宮翠麵前,他也曾滿不在乎地坐實過自己的嫌疑。

而六年前,那個酒鬼死前的症狀,與如今的喬斯達爵士何其相似。

所以是嘗到了弑父的甜頭,在成年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動手嗎?

信任值的下降似乎也有了解釋。迪奧.布蘭度,已經不打算跟他玩過家家酒般的交易遊戲。

在從他身上攫取到足夠的好處之後,這人已經打算把他一腳踹開。靠自己的手段把整個喬斯達家掌控在手心裡。

——這種毫不留情翻臉捅刀子的決然態度,不愧是天生的惡人。

收集到足夠的信息之後,默默無言的雨宮翠留下足夠多的錢鈔,任由酒館眾人搶成一團,打算就此離開。

不料剛推開酒館半掩的屋門,邁出還沒兩三步,就發現一開始那個提供消息的男人搓著手跟了出來,滿臉諂媚地跟在自己身後。

對方的神態不像有惡意,所以雨宮翠也沒有緊張到拔槍相對,隻是輕聲問道:“有事嗎?”

“沒,沒什麼事。”男人的目光從他衣領上珠光熠熠的銀領針上滑過去,態度變得更加亢奮而殷勤,腰也彎得更低了,“您想去布蘭度家的舊址看看嗎?我可以帶路,我對這一片可熟悉了!”

但是雨宮翠此型隻是為了確認某個猜想,現在既然已經落實,其他多餘的舉動也不必要了。眼看金主麵上意興闌珊,男人頓時急了,絞儘腦汁一疊聲地自薦:“那墓地呢?典當鋪?要是您打算離開,我還可以幫您叫馬車!”

……被這人高度熱情的服務態度震了一震,雨宮翠剛打算委婉拒絕,突然察覺了什麼要素,捏著下巴若有所思。

“典當鋪嗎……我記得剛剛你們說,迪奧母親的衣物都被賣掉了。”

對方頓時領會他的意思,顯得有些為難。

“畢竟過去了這麼久——不過您如果親自過去看看,會有奇跡發生也說不定!”

雨宮翠哭笑不得,光是看在這份賣力推薦的份上,不給報酬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摸出鈔票遞過去,示意對方帶路:“那就麻煩您了。”

典當鋪位於貧民窟和城區交界的地方,這裡街道寬敞了些,鋪麵也略為正式,玻璃櫥窗、彩色招牌等裝潢一樣不少,隻是由於久未翻新而顯得有些陳舊昏暗。

雨宮翠透過櫥窗打量其中人偶身上明顯過時的紅色長裙,在向導的殷勤指引之下走進店裡,向櫃台後老眼昏花的佝僂婆婆說明了來意。

“達利歐.布蘭度?”老婆婆翻著白眼,一副一問三不知的糊塗模樣,“過去太久了吧,這人誰呀,我不知道啊!”

雨宮翠心道一聲果然如此,已經準備就此撤退,而向導卻顯得有些不甘心,憋著氣衝了上去,在櫃台上猛地一拍,中氣十足地和老人家吵了起來。

“不認識?你放屁!我奶奶十五年前當的結婚戒指你都還記得,今天怎麼就有眼不識冤大……金主了?!”

“那家夥怎麼可能是我這種小鋪子的客人,一看就是來打聽消息的!想在老娘跟前白嫖,不可能的——咦?!!”

雨宮翠手上托著已經取下的銀質領針,其上鑲嵌的寶石給老太太渾濁的眼球添上一抹明亮的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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