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彌補過錯(1 / 2)

……啊?

之所以要找個搭檔一起去調查,不就是因為雨宮翠具有相當清醒的自我認知,擔心在碰上敵方戰鬥人員之後白給嗎?

畢竟他的異能力隻加腦力不加戰鬥力,本身的體術又隻是平平,在偌大的港口黑手黨之中堪稱墊底。雖然精通槍械,但若是對上戰鬥異能者,說不定連拖延一兩分鐘都做不到。

而太宰治……非戰鬥型異能、體術稀鬆,小腦瓜裡裝滿了並不能即時生效的陰謀詭計,完全和自己是一個類型的智力英雄。突然衝上來頂替了保鏢的位置,非要和自己組個脆皮組合深入敵營,這算怎麼回事?

雨宮翠在辦公桌上層層疊疊的文件上掃了一眼,頓覺已經看穿了對方想要摸魚的真相。

於是試探著提議:“這個,是不是有點過於高看敵人了?如果您打算去的話,我可以通知中原乾部隨行——”

“才不要臭蛞蝓呢,”太宰治孩子氣地撅著嘴,用唱歌般的聲音回答,“就·由·雨·宮·和·我·一·起·去·吧~這是首領的命令!”

這完完全全是在賭氣了。

搬出身份來壓人,毫無疑問昭示著太宰治不打算改變決定。再質疑下去就會被扣帽子,雨宮翠一邊疑惑著向來算無遺策的首領為何會突然抽風,一邊敷衍地應了是。

【人間失格】能將敵人的異能力消除,被強行化作常人的異能者也不過是一梭子彈就能解決的生物。如果真的像自己一樣嬌弱,太宰治是絕對無法坐穩黑手黨首領的寶座的,或許是自己太過在意對方,因此產生了不必要的擔憂罷了。

反正就連敵人是否是異能者都還尚不確定,或許隻是有人栽贓陷害罷了。

畢竟地處橫濱,在三方勢力的監視之下,搞不出多大的幺蛾子。懷揣著這種想法、像慈愛的母親一樣下意識包容了對方少見的任性,雨宮翠清點了一支小隊出來,跟隨著因為有其他下屬在,已經又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黑暗化身模樣的太宰治,徑直去往了蝶美株式會社的所在地。

“最近一周裡,先後有四位高層死亡,但無奈的是,儘皆被警方判定為自殺或意外事故……所以直到現在才呈報上來,實在是萬分慚愧。”

太宰治身為官方蓋章過的“橫濱傑出青年企業家”,巡視麾下產業並沒有隱瞞蹤跡的必要。雨宮翠在出門前就通知了蝶美的社長,所以一眾人剛剛到達,就被畢恭畢敬地迎進了貴賓室,由兩鬢斑白的社長帶領餘下的高層們親自泡茶,一同奉上的還有更為詳儘的資料。

“因為始終沒有定論,在報告中用的也是‘疑遭異能力者暗殺’這樣的模糊字眼。不過,雖然自始至終找不到任何證據,完全視為意外的話,又未免太過巧合了。”

靜室之中茶香彌漫,一眾英年早禿的大叔們眼觀鼻鼻觀心,細微的汗珠順著鋥亮的頭頂滾落下來。

倒不是做了壞事心虛,隻不過之前雖然對自家公司有□□背景有所耳聞,沒想到出事之後,那個凶名赫赫的港口黑手黨居然真派了這麼多人興師動眾地過來……

雖不清楚領頭的人究竟是何身份,不過那股讓人偷眼打量都不敢的壓迫氣勢實在令人膽寒。如今公司內部人心惶惶,派來的援軍越是凶神惡煞,這些被同事接二連三的慘死所震懾的高管反而越是安心,就差抱著對方的大腿哭著喊救命了。

太宰治和站在一旁的秘書交換著看完了資料,神定氣閒地抿了口茶水,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含笑不語。

意味深長的眼神在室內眾人的臉上挨個打量,原本就分外刺骨,此時更是由於對方身後一眾麵含殺氣腰藏武器的黑衣人的存在而愈發難以忍受。

氣氛像是水泥一樣凝固開裂,沉重到幾乎無法吸入肺部,每滴汗水墜落在地麵上摔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這是仿佛被上刑拷問般的痛苦體驗,就在高管們感覺緊繃的心弦都快被壓垮的前一瞬,重壓忽的撤去,取而代之的是青年摻著笑意的低沉嗓音,從無至有地震顫著響了起來。

“如何?”

使用異能力觀察良久的雨宮翠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並沒有發現。

“他們不知情。還是從外部競爭對手開始查起吧。”

無視了大口喘著粗氣的地中海大叔們逃出生天的表情,雨宮翠把更多的資料推到太宰治麵前,簡明扼要地講解了兩句。

“拋去那些無足輕重的小廠家不論,主要生產日用品的蝶美最主要的競爭對手是名為‘嘉吉’的製造企業,兩家的產品互為競品,共占據了約百分之六十的市場。其他競爭對手的資料也都在這裡,請您一並過目。”

本以為出外勤還需要看文件這點會讓摸魚達人太宰治感到失落,沒想到後者似乎並不在乎,翻動紙張的樣子甚至還稱得上興致勃勃。

“說了這麼多,雨宮有在意的對象嗎?”

“……沒有。畢竟現階段沒有證據,各方都稱得上有動機。”雨宮翠頓了頓,“不過,半月之前蝶美高層通過了一項決議,準備進軍中高端家具市場。”

嘩啦啦的紙頁合上,瞬間理解秘書言下之意的太宰治把文件隨手拋在一旁,用征詢意見的語氣問道:“下一步準備去哪裡調查看看?”

“不用在意我的安排,既然您來了,既然聽憑您的意見行事。”

在外人麵前,雨宮翠發揮了十成十的演技,烘托太宰治英明神武的首領形象。後者顯然也很吃這一套,聞言站起身來,語氣輕快地吩咐道:“那就去被暗殺者的遇難地點看看吧。”

雨宮翠沒有異議,不如說,隻要太宰治提出的不是“我們一起入水看看吧”這樣本性流露的建議,他就準備按照貼心小秘書的人設儘力遵從。

不過屏息凝神,居然真的從那個太宰嘴裡聽到了如此靠譜的安排,雨宮翠頓覺老懷大慰,要不是人多眼雜,簡直恨不得ruarua對方頭毛,再塞顆糖獎勵一下了。

或許是內心想法過於直白地表露在了臉上,對麵的首領笑容微僵,其下隱藏的不知是幽怨抑或委屈。

他趕緊振作精神,揮去了那些不靠譜的念頭,緊跟過去在一旁指路。

“我事先調閱了警視廳的資料看過,這就帶您去案發地點,請跟我來。”

警視廳的專業人士判定並非他殺是有道理的。兩人帶著浩浩蕩蕩十幾位成員抵達目的地之後,雨宮翠用異能力仔細調查一番,同樣得出了意外事故的結論。

蝶美株式會社的高層們已經不再陪同了,他和太宰治之間的交流頓時輕鬆隨意不少。隨行的成員們三三兩兩地散開,把途徑此處的路人驅散,太宰治雙手閒散地插在風衣兜裡,靠在黃色警戒線旁的一株柳樹上,擺明了連腳步都懶得挪動一下。

“何必那麼認真呢,”摸魚人士對勤懇社畜發出了沾沾自喜的嘲笑聲,“‘港口黑手黨對此事非常上心,首領親自出馬調查’,隻要向外界傳達這樣的信息就可以啦。”

在一旁用濕巾擦著手的雨宮翠點點頭表示讚同:“的確。‘偽裝成意外不希望被人發現真相’和‘一周之內製造四起案件來挑釁港黑’,兩者之間過於矛盾了。”

“嫌疑人基本鎖定在那幾家競爭企業之中,特彆是原本就占據國內中高端家具市場的製造公司‘白鳥’,雖然存在感不高,但動機十足。‘嘉吉’還是‘白鳥’,隻看哪一家接到這個消息之後有所異動,幕後黑手也差不多確定了。”

隻要頭腦清晰,輕易便可根據隱藏其下的脈絡、追溯刻意龜縮幕後的凶手。

隻是……是否過於簡單了些?

現階段證據不足,不論做什麼判斷都為時過早。雨宮翠垂下眼睫,自己也略帶好笑地認為自己過於多心,非要把普普通通的商業鬥爭無止境深化,不過是毫不出奇的日常事務罷了。

有自己和太宰一同調查,不順利反而說不過去吧。

連續四起的“自殺和意外死亡”都是異能力者的手筆,現場並沒有留下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港口黑手黨出動的消息已經迅速從四麵八方擴散開去,一眾人回到了蝶美的公司大樓之中,還未等待多久,嘉吉株式會社的社長已經攜帶重禮出現在樓下,點頭哈腰地前來拜訪。

乾巴巴的小老頭用手絹不住擦拭著頰邊滲下來的汗珠,幾乎不敢正眼看麵前沙發上殺人如麻貌若夜叉的黑手黨首領,指天發誓之前的意外事故絕對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

他言稱嘉吉上上下下一直遵紀守法,連稅都不曾漏繳過一分一厘,多年來和同行也一直堅持公平競爭(小老頭拚命朝蝶美的社長拋了許多眼色,後者權衡之後勉為其難地謹慎點頭),絕不是□□的惡徒。

雨宮翠全程旁觀,收下禮物之後和顏悅色地把老人家送出了門,表示一定不會冤枉任何一個遵紀守法的橫濱市民,對方這才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在為這位識時務的來訪者拉開雷克薩斯的車門時,後者飛快地朝四周打量一眼,確認沒有可疑的家夥之後,才壓低聲音含混地提醒了一句。

“白鳥財團的發家史並不乾淨,他們是橫濱的外來戶,前塵舊事都藏得很好……那位大人若是有心,儘可以去搜羅看看。”

看起來隻是在往同行身上潑臟水罷了,但雨宮翠心頭一動,依舊決定回頭找找看。

像是做出了榜樣一樣,嘉吉的社長離開沒多久,其他或多或少和蝶美有過競爭關係的大小公司們也按捺不住,以各種方式遞來了自白書。

雨宮翠將名單稍作整理,看見上麵自始至終不曾出現過白鳥財團的名字,不由得挑了挑眉。

夜色漸深,已經沒有再等的必要。

打道回府的途中,他將嘉吉社長的話轉述給太宰治,兩人隨即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警察才需要證據,黑手黨隻需要懷疑。反正是橫濱的外來人士,港黑對這些家夥向來沒什麼嗬護之情,看來明天有必要讓中原乾部上門,進行一場和諧愉快的友好談話。

“又是些死鴨子嘴硬的滓渣,以為像鴕鳥那樣把頭插進沙地裡,就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嗎?”

太宰治興趣缺缺地點評,“港口黑手黨最近太推崇互惠互利共同發展,市民們都要忘記我們的本色了,這可不太好。——要我說啊,雨宮,這全都是你的錯。”

畢竟推動單純的暴力集團往經濟領域轉型是雨宮翠做出的決策,他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錯。但雨宮翠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把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沉痛又誠懇地接受上司批評的懵懂新新,聞言彎起眼睛笑了笑,用臻至化境的陰陽帶師功力刺了回去。

“說得也是,我考慮得還是太片麵了。今後這種事關港黑命脈的大事,果然還需要首領您事必躬親才行,文件什麼的,我還是不幫忙處理了吧?”

開車的司機表情繃得死緊,生怕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來,被頂頭上司惱羞成怒當場槍斃。

吃了個軟釘子的太宰治將注意力從白鳥財團身上移開,注視著身邊好整以暇地微笑著的秘書,在司機視線的死角裡擺出一個相當誇張的委屈表情——

與之相反的是,胸腔中所湧動的是……某些像是細微的火苗一樣舔舐著心臟壁壘、帶來奇妙的癢意的溫暖感覺,給予“自己還活著”這件事再一次有力的確信。

但並不痛苦。

恰恰相反,是讓人忍不住心生眷戀的東西。

還未想好下一句要說什麼,手已經像追逐燈火的飛蛾一樣,不由自主地抬了起來。就這麼觸碰一下,然後對那個人的驚愕表情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聲稱這是報複——沒錯,就這麼做,這相當合理。

至於對方究竟會怎麼想,他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嗎?

【我很清楚雨宮的秘密。——然後,把這當做是回應也未嘗不可。】

在手指觸及略顯疑惑的少年的麵頰之後,幾乎按捺不住想要說出口的話、和腦海中已經構思完畢的粉飾之語,必須從二者之間挑選其一。

時間被魔法所放慢,畫麵一幀一幀地逐個跳過。眼見指尖已經快要落到瓷色的肌膚上,然而喉嚨異常地乾渴,幾乎吐不出一個字。

他的嗓音喑啞:“我……”

就在下一個刹那之間,原本神情柔和地偏著頭等待他的雨宮翠勃然色變,從座椅對麵猛撲過來,用體重狠狠把他壓在了司機座椅的靠背後麵。

“小心!!!”

驟然響起的巨大爆炸聲、路麵的土石破碎、擋風玻璃哀鳴著化為碎片的聲音淹沒了他的示警。二人所乘坐的轎車離爆炸的中心點還有一段距離,但依舊被衝擊波所攫,像是塑料玩具一樣被淒慘地掀飛開來,狼狽地打了幾個滾後撞上了路邊的護欄,停下不動了。

要不是首領的座駕經過特彆訂製,這次爆炸毋庸置疑就能要了車裡三個人的命。

意識有短暫的離體,但在片刻的昏沉之後,渾身上下傳來的刺痛感讓雨宮翠愈發清醒。變形的車門已經打不開,他小心翼翼地活動肢體,把依舊雙眼緊閉的太宰治從空蕩蕩的窗框裡拖了出來。

車隊已經被爆炸切斷,看樣子是在路中央埋下了可以遠程操控的炸彈。他越過四下散落的汽車部件和叢生的火焰,半拖半拽地把太宰治藏到相對安全的角落裡放平,隨之折返回來,跪在地上試了試司機的呼吸,多少鬆了口氣。

但不幸正處於爆炸點中心、以及比起這輛車距離更近的那些,恐怕就沒這麼幸運了。

確認車輛沒有爆炸之虞之後,他沒有擅自挪動司機,隻是在做了簡單的壓迫止血之後,把對方身側的槍支拿出來,放進了自己的懷裡。

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太宰治身邊之後,發現他已經醒了,正嘗試著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這讓雨宮翠有些心安。

同一輛車的後座,沒道理被他擋在身上的太宰傷得比他還要重。

後者鳶色的眸子警惕地朝這邊看過來,認清來人後神情一緩,視線隨即在他身上的幾處顯眼傷口上複雜難明地停留了幾瞬,才若無其事地移開。

“你還活著啊。”

“您以為您是自己飛到角落裡的嗎,太宰先生。”

沒好氣地嗆聲了一句,雨宮翠無心和不講口德的上司多做糾纏,隻是急匆匆地問道,“能走嗎?”

太宰治一瘸一拐地挪到他身邊,用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策劃爆炸的一方不論出於何種動機,最優先的目標肯定是殺死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太宰治。沒道理引爆炸彈之後就任由幸存者離去,必定還存在確保行動成功的後手。

最佳的選項無疑就是遠離現場隱匿蹤跡,然而對方動手的地點非常巧妙,是一麵環山、一麵臨海的雙向公路,不僅車流稀少,也根本沒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山坡上植被雖然茂密,但陡峭到幾乎呈六十度角,選做逃跑路線的話未免也太過為難兩個傷員了。信號又被早早切斷,手機無法向外發送任何求救信息,雨宮翠隻能一邊懊悔著今早不該包容太宰治的任性,一邊儘快往前方距離數公裡遠的民眾聚居區趕去。

借助地形之利周旋一會兒,努力拖延到察覺不對之後出發的港黑援兵到來——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