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 那不勒斯。
負責審核新人加入的乾部波爾波一手抓起張披薩,整個塞進了嘴裡,等到用一旁那張足有常人床單大小的毛巾擦乾淨手上的醬汁之後, 才捏起麵前相對他的超常體型來說顯得過小的文件夾,翻動的樣子像是成人翻看自己幼時積攢的迷你畫片。
視線在新成員個人資料頁麵右上角的照片停留了一會, 確認其上目光陰鷙、嘴唇緊抿、顯得頗為生人勿近的棕發少年和麵前這個是同一人,這才慢吞吞地看起後麵的詳細部分。
看著看著, 就忍不住向前伸出被下巴肉淹沒的粗壯脖子湊得更近,眯著眼睛讀出了聲。
“在坎帕尼亞大區流竄作案的連環殺人犯?光是在警方那裡確認嫌疑的命案就有六樁, 不過不得不跑來投奔【assione】的原因, 是不小心惹到了隸屬於當地家族的黑手黨?”
對麵身著長袖衛衣、外套拉鏈緊緊拉到下巴處的少年低低地嘁了一聲,煩悶的同時又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沒辦法啊,事後收拾現場的時候才在那家夥身上發現槍。早知道會惹上這麼大麻煩的話,說不定我就會換個目標了呢。”
讓對方感到棘手的當地組織, 對【assione】來說不過是個小角色而已。波爾波咧嘴一笑, 掃過對方腰間被衣物遮擋的短武器輪廓, 對新人的各項素質都感到十分滿意。
慣於殺戮, 滿手鮮血,麻煩纏身意味著無處可去,天生就是隻能藏身在陰影之中的人。組織正在飛速擴張, 正需要這樣的新血。
對那份下屬搜集核查之後送到手邊的資料毫無懷疑,波爾波將其放到一邊, 慢吞吞地點了點碩大的腦袋。
“隻要通過考核, 你就是我們的一員了。”
對麵染著棕發的少年似乎想笑, 意識到不太嚴肅之後又改為挑了挑眉毛, 毫不掩飾那股毫不在意的散漫勁頭, 明顯不覺得這個所謂的考核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困擾。
“‘考核’, 要做題嗎?啊不對,你們畢竟是黑手黨,估計是要拿來哪個家夥的人頭吧。沒關係,那對我來說,不過是和做份試卷難度差不多的事罷了!”
雖說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但聯想起先前看到的資料中,這個人樂此不疲在警方眼皮子底下犯案、反複刺激後者神經的瘋狂舉動,波爾波還是禁不住在心底給少年打上了各種標簽。
追求刺激、滿不在乎、過於跳脫,簡直就是不靠譜一詞的代言人,完全站在好下屬的對立麵。
但是,會是柄很好用的刀。
至於考核方式——
他在思考之後隨意做出決定,伸手指了指少年麵前一口未動的水杯。
“就請你把這個帶回去,不準讓裡麵的水潑灑出來。二十四小時之後,帶著這隻杯子回來見我,如果杯子裡的水還是滿的,就視為考核通過。”
--------------------------------------------------
滿頭霧水地端著玻璃杯回到旅館,將其放到一旁的茶幾中央、確認不會被隨手打翻之後,雨宮翠才長出一口氣,疲憊地栽倒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在乾部麵前演了這麼久的戲,他也是很累的啊。
彭格列家族給安排的身份,為了取信於人而突出窮途末路之感,似乎有些用力過猛。
既然要拋棄過往,不如連性格也按照設計好的新劇本上演妥帖。名字、發色、相貌,在各方麵都和原本都和原本的雨宮翠做出區分,確保就算不幸和舊日的同學們打了照麵,也絕不會就此露餡。
更重要的是,一個自從初次照麵時就被上司認為不好駕馭、相對棘手的下屬,相比那些可靠的同事來說無疑受到的關注會更少。
就算工作方麵出了什麼差池,給人的感覺也是“我就知道他那副做派總有一天會搞砸”,而不是“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心思?”。
這就是所謂的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吧。
用奧斯卡級彆的演技成功拉低了波爾波期待值的雨宮翠躺在床上,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發呆。
之前的變故太多,一樁一樁擠在腦中,現在有空了才逐步梳理開來。
距離入侵彭格列本部那天已經過去了將近半月,一直在適應新身份的雨宮翠幾乎無暇想起裡蘇特的事,自然也沒有轉而拜托九代目幫忙尋找。
不過,既然現在自己也拋棄了過去的身份,或許就順其自然不再見麵,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人總是要分開的嘛。
閉上眼睛試圖如此安慰自己,但到底還是耿耿於懷,最終隻能默默歎氣,決定先把小叔叔蹤跡之謎壓在心底,等臥底事業結束了再做探尋。
所以——
他用手撐著床單坐起身來,偏頭盯著那杯平平無奇的涼水。
這個簡單到仿佛在逗人發笑的“考核”,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明白不能節外生枝,雨宮翠簡直想躍躍欲試地把裡麵的茶水倒掉,再對著水龍頭照原樣接滿,看看有沒有什麼影響。
隻要水的多少相差仿佛,具體還是不是原來的那杯水,肉眼根本就看不出來差彆吧。
盯著玻璃杯中的剔透液體輕嘖一聲,雨宮翠到底還是克服了自己的好奇心,確認門窗緊鎖、不會有一隻貓或一隻鳥突然闖入把水杯打翻之後,這才打開新買的手機,隨意點了份附近餐館的外賣。
半小時後,前台的電話通過內線打了上來,通知他下去取餐。
“就不能送上來嗎?”雨宮翠演技重新上線,半真半假地抱怨著,“我會給小費的哦。”
前台動心地沉默了幾秒,但到底還是依依不舍地拒絕了。
“不好意思,我們不能擅自離開工位,主管看到就麻煩了……還是請您親自下來取吧。”
雨宮翠隻能歎著氣掛斷電話,再次確認各項保護措施都非常到位、隻要不突然地震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之後,急匆匆反鎖了門,到樓下拿完外賣又立刻返回,前後費時不到兩分鐘。
然而剛踏上最後一階樓梯,眼前的一幕讓他忍不住瞳孔驟縮——
原本被細心反鎖、還掛上了“請勿打擾”牌子的門扉,此刻正隨意地圓敞著。
其中還傳來了什麼人正在忙活的動靜。
雨宮翠一個箭步衝進去,越過橫在門裡的清掃車,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擺放到玻璃杯的茶幾旁試圖挽救。
然而到底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身穿酒店製服的阿姨拿著杯子,隨手把裡麵的水倒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清潔阿姨把杯子擱在一邊,剛準備彎腰拎起垃圾袋,就被突然衝進來的雨宮翠嚇了一跳,頓時慌亂地挺直了脊背,上身微微後仰,詫異至極地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