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後的第一百八十六天
程聲剛進研究院那會兒,沒到一年的功夫,醒目的脾性就隨著同樣醒目的能力一道兒傳遍了整個研究院,甚至連上頭政務院的人都有耳聞到。
在程聲的名字之前,還有一連串的稱號——最年輕的雙學位博士,最年輕的研究院院士、最年輕的醫學權威報刊專欄作者。
畢竟但凡有些能力的人,脾氣都不怎麼溫和,並且厭惡浪費時間——這似乎是一條真理。
程聲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他一進研究院,就得罪了三個資曆最老的院士。
他坐在輪椅上,好像低人一頭的樣子,可氣場卻完全碾壓了任何一個站在他麵前的人。
等到段奕轉來研究院做安全大隊隊長的時候,程聲已經完全在這兒出了名。
與段奕交接工作的領隊壓低聲音警告段奕,要是看見程聲博士與其他專家們吵上架,請務必清空博士實驗室裡那些沒什麼價值的擺件。
——因為通常情況下,博士會回到實驗室裡繼續手上未完成的項目,但易怒易暴躁的概率會直線上升,而最容易遭殃的,就是被博士認定為毫無價值的零碎東西。
交接的領隊讓段奕清空程聲的實驗室,為的是避免財產損失。
但段奕第一個反應卻是認為,這是為了避免程聲傷到自己。
於是在段奕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他把所有可以砸的易碎、金屬、尖銳的東西都牢牢固定在了原位——段奕認為,他至少不該在未經程聲允許之前,就把程聲的東西收走。
所以他采取了這樣的措施。
不得不說,段奕在引燃程聲暴脾氣方麵,有著天賦般的技巧。
程聲那天剛與徐、張兩位老資曆院士老師吵完一架,回到實驗室裡又接連算錯了兩個公式,氣得程聲想砸東西。
——就像往常一樣。
——然而就在程聲隨手想拿一個筆筒往外砸的時候,卻壓根沒有拎起來,反而差點因為慣性和暴-力把自己摔一跤。
程聲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火氣蹭蹭地往上冒,又換了個能砸的,可那東西仍舊被牢牢固定在桌上,紋絲不動。
程聲:“……?”
程聲憋著火,仔細看了看筆筒,這才發現自己桌上的絕大多數金屬、可移動的東西,都被人用膠水固定死了,不用□□把膠噴化了,壓根就不可能化開。
程聲深吸了口氣——什麼神經操作?
再後來,程聲才得知,當初發生在自己實驗室裡的奇葩操作,出自新來的安全大隊隊長之手。
程聲盯著那個麵無表情、如同木頭、偏又長在他的審美點上的隊長:“你乾什麼?”
“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安全大隊隊長一板一眼地說道。
程聲快被氣笑了。
程聲留給段奕的第一個印象是——天才但有些小脾氣的漂亮博士。
段奕留給程聲的第一個印象是——長得好看但思維有些詭異的木頭大兵。
由於程聲是最頻繁進入bsl-4的人物,段奕對程聲的關注越來越多。
他發現程聲幾乎獨來獨往,但偶爾也會在茶水間裡,與其他年輕人聊兩句專業方麵的熱點。
段奕發現,每次程聲聊到專業的時候,一雙眼睛尤為漂亮,讓他忍不住地想要關注,想要沉溺,想要微笑。
而程聲,早就發現了永遠靜靜呆在角落裡的沉默大兵。
他微微眯起眼,默認了段奕每次在他做實驗的時候,留在實驗室的角落裡靜靜守著;也默認了段奕出現在他的每個視野裡。
如果不是病毒的出現,程聲一直認為,或許有一天他會主動開口,讓段奕站到他身邊來,犯不著做一個影子。
但是病毒出現了,它如同世界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撲卷大陸,藏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隻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爆發。
程聲在峰會上發出警告,然後被迅速趕出了研究院。
程聲估計,或許不少人都在等他笑話。
他收拾自己的東西,卻要把他的所有數據分析和報告留在這裡,這讓他覺得可笑又無語。
研究院的某些人把他的警告當成荒誕,可另一方麵,卻又把他的分析報告當成什麼重要絕密的數據。
程聲收拾完了東西,他知道段奕就待在角落裡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就像往常一樣。
直到他打算離開的時候,段奕從角落裡站出來,少見地站到他的麵前,對他說:“我送你出去。”
程聲心裡頭莫名生出一股火來,他們在研究院裡朝夕相對三百多天,段奕主動站在他麵前的次數卻屈指可數,而屈指可數的次數裡,卻有這樣的一次。
程聲忍不住地想要向段奕發泄,嘲諷又尖刻地反問對方:“研究所是怕我把什麼不該帶的東西帶出去麼?還喊個武-裝來押我離開?”
段奕沒有回答,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他麵前。
程聲看著段奕那張臉,火氣像是鼓滿的氣球被紮了個洞,倏地放跑了。
他翻了個白眼,和這樣一個隻會執行命令的大兵發火,簡直是浪費自己的經曆。
算了,他想著,慢吞吞地開口要求:“你來推我出去。”
——程聲從沒有讓任何人碰過他的輪椅扶手,哪怕是邵乘陽也從沒推過他的輪椅,但這次,他卻開口要求段奕來推他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