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居連續幾天低氣壓狀態, 賈政一張臉耷拉的跟長白山似的。看啥都不對勁, 看誰都不順眼,連平日最倚重最驕傲的大閨女都不搭理了, 一副誰都欠他二百萬的模樣。
賈政這裡陰雲密布,府裡的小子們都乖巧如鼠, 一個個的直躲著他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進了雷電區。
彆看平時那群皮猴子同他打成一片,玩起來瘋得很, 一旦他真生氣或是心情不爽的時候, 誰也不敢靠近。一般這個時候的他大有六親不認的嫌疑, 湊上去不是滅火而是澆油。
賈政將自己關在工作間裡不出來, 門外音遙衝賈瓊投去鼓勵的目光, 賈瓊端著托盤, 托盤上是一杯她剛剛煮出來的白咖啡,這會正冒著嫋嫋熱氣。
賈瓊朝音遙回以一笑,敲敲門, 聽到裡麵說“進來”後, 推門走了進去。
賈政見是大閨女, 便將臉扭了過去, 繼續忙活手裡的東西,也不搭理她,他鬱氣未消,心情不好,不想說話。
賈瓊將咖啡放到賈政身邊的桌子上, 笑著說:“爹,女兒給您煮的您最喜歡的白咖啡,加了一勺奶和半塊糖,這會的溫度正好,您要不要嘗嘗看?”
咖啡濃鬱芳香的味道直往賈政鼻子裡鑽,刺激得他直想狠狠地吸一口。這白咖啡是他兩年前跟著船隊遠赴南洋,在當地找到的。數量不多,味道卻是純正的很,比他上輩子喝過的要好太多。
偶爾煮上一杯,細細品嘗,慢慢回味,隻感覺生活愜意,歲月靜好……
這會兒這小狐狸居然知道拿咖啡來瓦解他的意誌。
哼,他是那種一杯咖啡就能輕易收買的人嗎?身子又朝後麵扭了扭,直接留了個後腦勺給賈瓊。
賈瓊無語,感覺像小孩子在鬨彆扭一樣,不過她爹能生這麼大的氣還真是她始料未及的,他從來沒想過她爹居然對她將來嫁入皇家那般排斥不喜。可事已至此,她還是得好好勸勸,總要將他爹心裡的疙瘩解開才是。
“爹,爹……您彆生氣了,您轉過來,一邊喝咖啡,一邊聽女兒說唄。這咖啡再不喝可就涼了,倒掉怪可惜的呢。”
賈政還是沒動,過了好一會,發現後麵沒聲音了,好奇心促使他轉回頭看,就看見他家閨女在那劈裡啪啦地掉金豆子。
這一發現可不得了,驚的賈政嗖一下就站起來,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他這閨女可是從懂事起就沒哭過,這冷不丁地看著她這副水漫金山的模樣,賈政一時變得手足無措,什麼憋屈鬱悶統統扔去了爪哇國。
手忙腳亂地上前給賈瓊擦眼淚,心疼道:“哎呦,圓圓彆哭彆哭,爹不是跟你生氣,爹就是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咖啡要涼了,爹這就喝,我們圓圓煮咖啡的手藝最棒了,爹就愛喝圓圓煮的咖啡。”
說完還不忘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比了個大拇指讚道:“溫度剛好,甜度適中,味道濃鬱,好喝。”擠眉弄眼的樣子特彆好笑。
賈瓊被他逗的噗呲一聲笑了,眨眨眼,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波光粼粼,哪裡還能看到眼淚。
賈政看著巧笑嫣然的女兒,知道自己這是中了苦肉計,心裡鬱悶不已。
五個孩子中,他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大女兒賈瓊。夫妻倆生的第一個女孩,又聰慧乖巧,從不讓他們夫妻操心,下麵那三個小的也基本都是她一手教大的,做的比他們夫妻還好還到位。
這麼好的閨女就要送到彆人家去受罪,被磋磨,這讓他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賈政坐下來,捧著咖啡杯慢慢地喝著,等著聽賈瓊準備同他說什麼。
賈瓊在賈政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正色道:“女兒知道爹對這樁親不讚同,可聖旨已下,此事也再無回旋餘地,女兒絕不想爹為了我不嫁入皇家而做出什麼危險的事。請爹相信女兒,女兒是家中長女,嫁入皇室是高嫁,這對下麵的妹妹們來說是好事,若是將來能更近一步,對整個家族來說也是好事。女兒自幼熟讀經書子集,通兵法謀略,管理經營、承上禦下之道均有研習,我不相信我駕馭不了一個王府的後院。”
頓了頓又接著說:“這位三皇子徒曆母妃早逝,母族家世不顯,隻是一落魄的老牌貴族,給不了他任何助力。徒曆將來仰仗候府的日子多著呢,他隻要不是個傻的,又怎麼會虧待了女兒?若他將來不足以成大器,又妄想參與那要命的事,那英勇候府便與我劃清界限,我一個出嫁女,如何也牽扯不到娘家。”
賈政看她說的振振有詞,啥事都心裡門清,也再說不出反對的話。
罷罷,兒女都是債,若是日後被欺負了,還有他這個爹為她出頭,他的女兒可不是能被人隨便欺負的。
“哎,皇室之人難有真心真情,爹就是不忍我捧在手心的寶貝女兒去受罪。既然你執意如此,那爹也由著你,望你日後莫後悔啊!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可吃。”
賈瓊心裡感動,麵上卻認真,堅定道:“爹放心,女兒長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既然機會擺在眼前,我就要努力搏一把,絕不給自己留下後悔的餘地。”
賈政:“……”
他就不明白了,他們兩口子就是不求上進,整日貪歡享樂的懶人,是如何養出這般有追求有上進心的閨女?難道是基因突變?
音遙見女兒出來,忙用眼神詢問如何,她好擔心這父女倆談不攏再矛盾激化。在她看來,父女倆脾氣相似,都是撅起來不回頭那種,對著頂很容易兩敗俱傷。
賈瓊點頭,回她一個大大的笑容。
音遙鬆了口氣,拉著賈瓊朝榮禧堂去,“你祖母給你請的兩位嬤嬤到了,你去見見,聽說都是有大本事的,你要跟著好好學才是,都是你日後的依仗和本錢。咱們府人口簡單,沒有彆人家那些汙糟事,娘隻擔心你在這上頭吃虧。”
賈瓊:“好,女兒一定將嬤嬤們的本事都學會,學精,學透。”後宅爭鬥這塊的確是個短板,她要早日學起來,爭取無論身處何種境遇,都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
遠在山東壽光的孔府,賈敏帶著六歲的女兒孔明玉整理家資,收拾行李,安頓下人,進進出出,人來人往,後宅一裡片忙碌熱鬨的景象。
六年前,孔慶榮外任壽光知府一職,因考評優異,百姓愛戴,顧皇上命其繼續留任一屆。
如今六年任期已滿,一家三口收拾行囊準備即日返京。
七年前孔家老太太去世,孔尚書以守孝的名義丁憂請辭,就此退出官場。
一年後孔慶榮外放山東壽光為知府,本欲全家一同前往,怎耐老的小的都不樂意。
兩老因為孝期未過,不欲前往。孔慶榮隻以為二老是歲數大了,長路漫漫折騰不起,沒想到孝期一過,那二位就沒了蹤影,隻書信一封說遊山玩水去了,讓他們不必惦記。
小的孔明睿則是單純地不想離開外祖家,舍不得外祖母、舅舅、舅媽、哥哥、姐姐、弟弟。
他從小到大在外祖家住的時日可比在自家長多了,一點也不想和大夥分開,甚至不惜以撒潑打滾的方式耍賴也要留下來。
最後無語凝噎的夫妻倆,灰溜溜地上路了。
途中賈敏被診出喜脈,於第二年的二月十二這日順利產下一女,取名孔明玉。孔明玉出生時產房外百花盛開,花香濃鬱,久久不散。
夫妻倆誠惶誠恐地壓下了這一異像,打算徹底爛在肚子裡。誰曾想一個月後接到來自揚州林府的書信,林家取名黛玉的姐兒也在同一日,同一時辰出生,甚至出生後的異像也相同。這讓本就惶恐的夫妻倆又多了份驚疑不定,直接書信一封給賈政,問他的看法。
賈政的回信隻有“泰然處之”四個字,夫妻倆仿佛吃了定心丸,心中安定了,歡歡喜喜地養起女兒來。
至於兒子孔明睿,那是誰家的熊孩子?不認得啊不認得……
粉妝玉琢的小人兒坐在檀木方桌前,劈裡啪啦打著算盤,邊打還邊提筆往冊子上記錄著,一盞茶的功夫,兩本賬冊就核對完畢。
“娘,這兩本賬冊對好了,沒有錯處。這兩個鋪子娘要如何處理?是出售還是租賃?”
賈敏手下不停,回道:“這次回京就不會回來,還是處理掉省事。你身邊的下人如何安排?可都妥當了?”
孔明玉笑回:“嗯,除了綠蝶綠荷同女兒回京,其餘在這裡有親人的都選擇留下,女兒已經將身契還給她們,還送了些離彆禮。主仆一場,也算全了禮數。”
賈敏稱讚道:“嗯,很該如此,你做的很好。”
明玉這孩子打小沒什麼玩伴,賈敏管家理事時就將她帶在身邊,時間一長,耳濡目染下就將這些個雜事學了個七七八八。
如今不但她自己的院子自己管,連府裡的瑣事也能幫著處理一二,聰慧通透的讓賈敏夫妻即驕傲又心疼。
夫妻倆心疼孩子沒有玩伴,曾無數次想將明玉送回京城,小小的人兒癡纏撒嬌好話說儘,說什麼也不想離開爹娘身邊,同那個白眼狼兒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凡事就禁不住對比,這一比,夫妻倆恨不得將寶貝女兒寵上天去。
孔明玉小手拄著下巴,嘟著小嘴,小奶音輕輕柔柔,問道:“娘,您說外祖家有很多兄弟姐妹,他們會喜歡明玉嗎?哥哥會喜歡明玉嗎?外祖母舅舅舅媽們會喜歡明玉嗎?”
賈敏看她那副愛嬌樣,忍不住走過去,將人一把摟進懷裡揉搓了幾下,又在明玉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道:“我們明玉這麼可愛,又這麼漂亮,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孔慶榮進門來就看到母女倆膩歪在一起說笑,兩張明媚的笑臉將他的世界照的亮堂堂。“在說什麼這麼開心?馬車已經安排妥當,等公務交接完,後日便可啟程。咱們終於要回京了,明玉開不開心?”
明玉用力點頭,甜甜地笑:“嗯,開心!”
夫妻倆滿足地看著女兒笑,笑著笑著眼睛就酸了……
京城是他們的根,那裡有他們的至親好友,這六年來日日夜夜堆積的思念如山海般深厚,望眼欲穿地盼望著重逢的那日,如今總算是能回去了。
……
揚州巡鹽禦史林府。
林如海剛回府,管家林宗就急忙忙迎上來回稟道:“老爺,李姨娘難產,穩婆問是保大還是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