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讓我看看這孫子在想什麼。
“所以你想知道什麼?”
當威爾和艾達一起坐在花園裡的時候,他這樣問了她。艾達留意到,他的狀態有些焦躁不安,手指無意識抽搐著,身體向著與她不同的方向,肌肉繃得很緊,腳尖也下意識衝著離開的路徑,那是一種他自己可能都沒有覺察到的、為了方便逃走而出現的本能反應。
……社交障礙。
她得出了結論。
“咲世子,你去那邊等我吧。”她側過頭,對著AI輕輕頷首,“等我們談好了,我會告訴你的。”
“是。”
咲世子沒有問任何多餘的話,隻是略一欠身,而後便去到了長廊的那一邊,置身於大理石的廊柱的陰影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在咲世子離開之後,威爾·格雷厄姆似乎感覺沒那麼不適了。他那些無意識的顫動漸漸平息下來。由於不用和艾達目光接觸,他好像好了很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他張了張手,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樣靜默下來。
“是這樣的,我想知道通過觀察犯罪現場,要怎麼進入凶手的視角?我知道犯罪現場調查是一門非常嚴肅的學問,但我想知道一些……共情方麵的細節。比如說,凶手選擇的場地位置會不會暴露他一部分的想法?”
盲眼的女孩抬起手來,準確地指向了一個地方。威爾·格雷厄姆先前便留意到,那裡的地磚顏色與周圍不同,黑色大理石上用黃銅嵌入了幾行字,有許多花束交疊在上麵,掩蓋了文字,威爾隻能隱約看出最上麵的那一行是一個名字。
“比如說像那裡,你覺得凶手選擇在那個地方殺人是因為什麼?”
威爾·格雷厄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而是站了起來,緩步走到那片漆黑的地磚前,蹲下來,伸手撥開了交疊的花束,露出了那幾行黃銅澆鑄的文字。
【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
1975年10月11日——2000年4月28日
美麗的玫瑰,誠摯而慷慨的友人,我們永遠記得你。】
果然……
他鬆開手,默默站了起來,環視著這座花園,仔細審視著這裡的地理環境。
2000年發生在哥譚大學的槍擊案的卷宗他也看過,所以,當威爾·格雷厄姆站在這裡的時候,現場照片上遺體的模樣便清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這一瞬間,他眼前的場景忽然模糊了。仿佛時光倒流,仿佛舊日重現,在他的視野之中,風景改變了。
——四月,天氣晴朗,陽光明媚。
原本陰霾的天空褪去了陰雲,陽光肆意又放縱地傾瀉在大地之上,穿過長廊,投下淡淡的陰影。而有著紫色眼睛和鮮豔長發的年輕女性從長廊的那一端走來——她正要穿過花壇。在她的腳下,為了紀念而設立的黑色地磚變成了與周圍同樣的顏色。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一天。
威爾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下意識皺起眉頭來。
不對。
他想。
這個視角不對。
“格雷厄姆探員?”
年輕女孩的呼聲落入了威爾的耳中,卻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站直身體,無意識繞著花壇行走起來。
不對,不對,這個視角不對。
他有些焦躁地抬起頭來,看著周邊的建築。目光停在教學樓那邊的出口。
——也許會有人從那裡過來,會引起注意的。
威爾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融入了凶手的視角,他正在思考他——我會選擇哪裡。
他最終停在了一株樹之後。
在這裡便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於是,死者的形象變得清晰起來。那年輕的女性從那邊走來,她想要回到會場,所以要穿過這裡——但她停下了。
為什麼?
——對,因為我喚住了她。
原本背對著他的女人回過頭來,帶著微笑看著他,而後她的表情怔住了,因為我——
我正拿著槍對著她。
我扣下了扳|機。
她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倒了下去,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她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拿出手袋裡的防身武器——
她死了。
——然後呢?
——然後我做了什麼?
“格雷厄姆探員?”
威爾·格雷厄姆的思緒停住了。他搖了搖頭,將那些錯亂的思緒從大腦中搖了出去,再睜開眼時,眼前的世界已經恢複了正常。盲眼女孩正帶著擔憂的神情,從輪椅上傾身過來,向著他探出手來。
“你沒事吧?”她問。
“不、沒事……”威爾深呼吸了兩下,走回了她身邊,“凶手是個非常謹慎的人,而且他非常熟悉這所大學的環境,他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來,也知道藏在哪裡不會引起受害者的注意,他選擇這裡,是因為這裡是他很熟悉的場所。”
看著盲眼的女孩用心傾聽的模樣,威爾感覺自己有點犯難,就他個人而言,他並不想要與這個陌生的女性進行任何層麵的接觸,但是,如果想讓她真實理解自己告訴她的話……
威爾掙紮了一會兒,還是遲疑著抬起手來,用手指扣住輪椅的扶手,將那個女孩拉到了方才他駐足的地方。
“他就站在這裡。”他說著,又伸長了胳膊,讓輪椅轉動了大約35度,讓女孩的臉正好朝向長廊的方向,“等到那個女孩走過來,他便從後麵喚住她,而後對她開槍。”
威爾說到這裡,又停了一下。
“受害者身上沒有防禦傷,也沒有掙紮的痕跡,她放在包裡的防身武器也沒有拿出來,說明凶手的長相一定沒有非常鮮明的特征。”
他說的很快,鬆開了輪椅,站到她的對麵,讓自己的陰影擋住女孩的麵龐。
“他不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否則不需要藏匿起來等待自己的獵物,更不是那種隻用幾句話就可以騙走女孩的花花公子。但是他也沒有引人注意的特征,沒有誇張的戲服,沒有鮮豔的發色,也沒有會讓人留意的畸形,或者口吃。他就是那種在大學裡非常常見的人,你被他搭話絕對不會感到奇怪的人。”
“他?”女孩輕聲提出質詢。
“是白人男性的可能性很高。”威爾停了停又補充道,“如果是黑人、女性或者少數族裔,在現場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很難不引起像受害者這一類型的白人女孩的注意。”
“……”
女孩露出了一絲微妙的神情,但也沒有反駁他的話。
“不過,線索還是太少了。”威爾在花壇邊坐下,簡短地做出了總結,“現在的線索還不足以支持更多的推斷……你為什麼想要問這個案子?隻是一時好奇,還是有彆的原因?”
“受害者……她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