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之前大伯母與我說,你馬上就要及笄了,也該許配個人家了。”
唐璜:“……”
“你怎麼看?”
“我現在還不想嫁人!”
唐慎:“好,那就這樣吧。”
唐璜準備了一大堆話,突然聽到唐慎的回答,她整個人懵住:“哥,你……允許我不嫁人?”
唐慎一挑眉:“你不是說你暫時不想嫁人麼,是打算以後都不嫁人了?”
唐璜嘿嘿一笑:“哪有,我就是現在不想嫁人而已。”
“都隨你。我唐家還養得起你一口飯。”
唐璜心中一怔,她望著此刻的唐慎,心裡忽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如果現在她對唐慎說,她這輩子都不想嫁人了,或許唐慎也會同意吧。明明是於禮不合的事,但唐慎一定不會強迫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沒有任何原因,她就是這樣想。
良久,十四歲的少女輕聲道:“哥,我進來的時候聽姚大娘說,她給你頓了豬蹄湯,我去給你端過來?”
唐慎詫異地看向自家妹妹。
他妹妹什麼時候這麼貼心了?
唐慎:“好。”
唐璜歡快地跑出書房。
其實這次哪怕唐璜不拒絕,唐慎都沒想過在十八歲前,把自家妹妹嫁出去。
十五歲就成親,這實在太反人類了!
他不敢想象十五歲的唐璜懷著大肚子的模樣。這麼小的母親,身體發育還沒長好,要是這時候就懷孕生子,難產不說,對身體也很不健康。古代女人平均壽命那麼短,結婚、生子太早,就是一大原因!
如果唐璜想早點嫁人,唐慎倒是可以留她到十六歲,十六歲是他的底線。
在大宋,十八歲嫁人雖說不多,但也不是太少見。隻是有可能,會有一些流言蜚語。然而真正會被流言蜚語擊垮的,是不夠強大的人。他相信他能保護自己的妹妹,不讓當初那個紅著眼眶、哭著說要將自己的嫁妝全部拿出來給哥哥讀書的小姑娘,隨隨便便嫁一個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
二月下旬,唐雲坐船北上,順著大運河來到盛京。
姚三將他接到探花府。
唐慎第一次與唐雲見麵,是在姑蘇府,他那間素淨簡陋的小院裡。唐雲大發脾氣,將院子裡的東西砸得滿地都是,兩人還立下賭約,賭唐慎能不能在來年童試中考上童生。
如今四年過去,滄海桑田。
唐雲已經成了親,也蓄上了小胡子。他去年好不容易考上秀才,但院試時沒考過,因此暫時沒資格參加鄉試。見到唐慎,唐雲不免露出一絲膽怯。
唐慎將唐雲的窘迫看在眼裡,直到如今,他當然不會和對方置氣。要是這點小事都斤斤計較,那每日在朝中做官,他非得氣死不可。
唐慎主動道:“大堂兄,姑蘇和金陵的事如何了?”
唐雲見唐慎稱呼他為“大堂兄”,稍稍鬆了口氣。他道:“如您所說,上個月剛過完年,我與父親就去了金陵,與鄭家的人商談運貨的事。我們本就與鄭家有生意往來,他們很快答應了此事。隻是從大運河運貨上盛京,最快也要耗費七日。運的貨越多,成本也就越低。但是唐……唐慎,您確定需要那麼多貨物,能全部賣掉?”
唐慎:“你放心便可。”
留唐雲在盛京待了兩天,唐雲便告辭回了姑蘇府。
北邊的事有陸掌櫃和林賬房照看,南邊的事全部交給唐家。唐慎來到書房,鋪開一張潔白的宣紙,深吸一口氣,在上頭寫下三個大字。
百寶閣
寫完後,他又覺得不滿意,把宣紙揉成團,又寫了幾次。
寫了七八回後,唐慎乾脆擱了筆,等以後再寫。
次日,唐慎剛下早朝,大太監季福突然喊住了他。
唐慎心中大驚,麵對季福,他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虛身行了一禮,道:“季公公。”
季福隻是個閹人,唐慎卻是四品大官,唐慎給他行了個虛禮,其實並不符合禮法,但季福非常吃用。當初唐慎還做起居郎的時候,就對季福禮遇有加,逢年過節都會送上一份薄禮。如今唐慎官至四品,是勤政殿的中書舍人,依舊這樣對待季福,季福臉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一些。
他尖聲細語地說道:“唐大人,官家在垂拱殿等著您呢,您快與奴家走吧。”
唐慎立即跟著季福,來到垂拱殿。
垂拱殿中,趙輔正翻著一張奏折,見到唐慎來了,他放下折子,笑道:“景則來了。”
唐慎作揖行禮:“陛下。”
唐慎悄悄看了眼四周,左右兩側坐的起居郎和起居舍人都是生麵孔,想來是唐慎走了後,皇帝新調任的。
趙輔看著唐慎,微笑道:“朕許久不見景則,怎的景則還與朕生分了。”
唐慎非常恰當地抬起頭,露出感動又感激的表情。
趙輔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他既知道唐慎在刻意討好自己,他又喜歡這種被逢迎的感覺。況且能一眼看透的官員,趙輔更是喜歡。
趙輔道:“朕年歲大了,近日來朕在垂拱殿中批閱奏折,覺得光線昏暗,不似從前了。”
唐慎連忙道:“陛下壽與天齊。”
“景則,朕思來想去,覺得這紙糊的窗戶,似乎透不了多少光。朕聽說,你做了個有趣的東西。”說著,趙輔看向季福,季福心領神會,命令小太監端上了一個黃花梨的木盤,上頭放著一樣晶瑩剔透的東西。
這東西實在驚奇得很,在殿內侍奉的太監們,和起居郎、起居舍人都看得一驚。
趙輔:“抬頭瞧瞧。”
唐慎抬起頭,視線在對上那隻小小的玻璃裝精油時,唐慎驟然怔住。
趙輔看著唐慎錯愕的模樣,道:“這東西,可眼熟?是子豐的東西,有一日他袖中露出了一角,讓朕瞧見了,朕便拿來把玩了。透色的琉璃,可真是少見。聽子豐說,這是你做出的東西,確有此事?”
唐慎心中百轉千緒,他道:“臣出自姑蘇府唐氏,家中有經營商業。這透色琉璃名為玻璃,是唐氏工坊裡的一位工人琢磨出來的。”
“是個好東西,該有賞。朕瞧著,不是琉璃石做的?”
唐慎大致說了一下玻璃的原材料。
他心驚膽戰,戰戰兢兢,但趙輔卻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又摸了摸那小小的玻璃瓶。
“為朕將這垂拱殿的紙窗,都換了吧。”
“是!”
唐慎一身冷汗,手指顫抖地離開垂拱殿。走到皇宮白玉石做的宮道上,唐慎回過身,看向那壯麗雄偉的宮殿。他嘴巴張了張,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
趙輔的一句話,便讓唐家成了皇商,便讓玻璃成了唐家的私屬!
唐慎不知道,王溱是怎麼做到的。這兩個月中,他到底做了什麼,能讓趙輔對唐慎如此放心,願意將唐家列為皇商,讓玻璃成為唐家的代名詞。
這些日子來,唐慎日夜難眠,他甚至有想過刻意降低玻璃的產量,讓這樣東西物以稀為貴。
但王溱為他掃清了一切障礙。
“王子豐……”
“師兄。”
唐慎輕輕地念著這個名字,胸腔中,心臟劇烈跳動。
當夜,他提著一箱點心,來到尚書府。
王溱正在月光下撫琴。說是撫琴,其實隻是在調試琴音。他穿著一身青色長衫,長發以玉冠豎起。聽到腳步聲,王溱抬起頭,仿佛早就料到唐慎會來,他輕笑道:“小師弟。”
唐慎走進池塘邊的亭子,他凝視著王溱,良久,道:“我今日,好似收到師兄為我準備的新年禮物了。”
瀲瀲月光下,白衣少年郎展顏一笑,王溱慢慢抿起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