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師進了福寧宮, 旁人便不得再入。連季福都站在唐慎的身邊, 在外頭候了一刻鐘, 福寧宮的殿門便從裡頭打開了。
季福連忙走上去, 賠笑道:“太師,官家可曾醒?”
“未曾。”
自然是沒有的, 周太師隻是個人,又不是神。趙輔昏迷了這麼多天, 哪能他一回來就給醒了?也不知季福為什麼要問這話, 他露出關切愁苦的神色:“官家已經昏睡不醒二十餘日, 太師, 這可如何是好, 奴婢隻是個太監,沒個主意。不過奴婢總想著, 官家是上天庇佑的真龍之子, 定然會無礙的。”
周太師望了他一眼, 聲音鏗鏘有力:“自然如此。”
季福因為一直在笑,臉都快笑僵了。終於周太師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看向一旁的唐慎。
唐慎早就做好準備, 他作揖行禮, 恭敬道:“下官工部右侍郎唐慎, 見過太師大人。”不用周太師主動問,唐慎直接將自己在這兒的原因一五一十交代了一個清楚:“陛下昏睡多日, 勤政殿每日都會派官員來福寧宮外守著,今日輪到下官。”
周太師一手扶著腰間長劍, 身姿威武軒昂,說道:“老夫曾聽景德說起過你。”
唐慎:“下官與李將軍有過幾麵之緣。”
周太師又與唐慎吩咐了幾句,幾乎都是長輩對晚輩的問話,並沒體現出一絲喜惡。如同來時一般的突然,這位天下兵馬大元帥一步邁入雪中,長靴在雪地裡踩出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白雪落滿他的披風,長風而入,獵獵作響。
季福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和唐慎說笑了兩句,就又進了福寧宮。
一片雪花自屋簷外飄轉而下,唐慎伸出手,接住了它。掌心是溫熱的,很快雪花便融化。唐慎再抬頭時,周太師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再也瞧不見了。
周太師突然回京,這可不是小事,一下引起多方關注。
唐慎也好奇得很,但如今王溱遠在金陵,還沒回京,他也沒處去問。直到臘月廿七,王詮的夫人過壽,他派人邀唐慎到府上用飯,飯後,王詮將幾位心腹都喊去了書房。
王黨中堅幾乎都聚齊在這小小的書房中了。
唐慎倒是不算,他並非王黨,隻是他身份特殊,所以王詮也喊了他來。
眾人聚齊後,王詮品了口熱茶,先道:“周太師回京,諸位如何看待?”
眾人紛紛發表意見。
“太師與陛下相伴多年,陛下做皇子時,師從的是當時的文淵閣大學士李莫合。但是李大學士早在三十年前就病逝了,對陛下而言,太師才是真正的良師益友。此次陛下的頭疾來勢洶洶,怕是真的到了危機關頭,太師才會回京一見吧。”
“下官也覺得如此,此次聖上怕是真……”
說話點到為止,大家卻心知肚明。
王詮看向唐慎:“聽聞周太師回京那一日,是景則你在宮中當值?”
眾人齊刷刷扭頭看向唐慎。
唐慎站起身,微微作揖:“是。那日正輪到下官在福寧宮外守著,恰巧就碰上了太師。”
“唐大人可覺得有何異樣?”
唐慎:“並無異樣,太師進入福寧宮後,隻待了一刻鐘功夫,便出來了。”
有官員歎息道:“那是自然,陛下昏迷不醒,太師看了又能如何,難道還坐在床邊枯等麼?”
唐慎:“但太師也未曾表露出太過悲痛欲絕的模樣。”
王詮雙目一亮:“如何說?”
唐慎將那日的情形仔細推敲一番,他推測道:“太師回京,自然不會僅僅是來見陛下一麵。太師常年在外征戰,與陛下君臣兩知,從無罅隙。若是陛下的身體真如諸位大人所說,藥石無用、無力回天,太師也定然會心神勞傷。但從太師的模樣話語來看……似乎還有轉機。”
王詮:“如何轉機?”
唐慎啞然無言,這個他可真說不出來!
所幸周太師並沒讓他們等太久,次日,一位民間赫赫有名的神醫就被傳喚進宮,為趙輔診脈治病。
唐慎以前也覺得大隱隱於市,電視裡總會說,什麼神醫聖手都歸隱山林。皇帝病重,他們從天而降,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太醫們束手無策的難題。但如今他見多識廣,真正入了其中後才發現,在這個時代,皇權大於一切!
皇帝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
隨便從哪兒來個“神醫”,就能勝過太醫?這根本是天方夜譚。太醫院的那些太醫,放在民間,各個可以稱得上一句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