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好,拿出一支同色的彩色纖維筆,在書封寫下:
From Y.
巴掌大的一冊漫畫,拿在手裡,一頁也不舍得翻開。
盯著寫的那行字看了好久,才將其珍而重之地放回抽屜,和日記本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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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放假,夏漓回了趟家。
連下幾天雨,徐寧和林清曉都不樂意出門,寧願待在家裡上網。
夏漓家裡沒電腦,要上網得去附近網吧。那時候小城市管得還不嚴,未成年人可以拿網吧的虛擬身份證上機。
夏漓用心經營著一個網-易博客,放假有空就會登錄打理,更新日誌、更換皮膚。
博客的名稱叫“雪莉酒實驗室”,因為她給自己起的英文名是Sherry.
一方麵像是名字的直接音譯,另一方麵是她私心,她很喜歡灰原哀。
更新完博客,看一部電影,將MP3的歌曲換新。
她下歌的時候想到了晏斯時的那部銀色iPod,怔怔地想,他會喜歡聽誰的歌?
大人的過節是無止境的飯局和麻將。
夏漓無可避免地被卷進應酬——夏建陽和薑虹文化程度不高,一生都過得灰撲撲,毫無存在感,夏漓是他們最拿得出手的作品。
和那些同事朋友聚餐,夏建陽免不了炫耀幾句:我閨女在明中讀書,文科實驗班的!
這天是跟羅衛國吃飯。
家裡太簡陋,夏建陽又怕薑虹手藝不夠好,怠慢了客人,就在餐館裡定了個包間。
夏漓討厭這種場合,但不得不去。
酒過三巡的包間裡,大人開始吞雲吐霧。
羅衛國叼著煙,看向夏漓,笑說:“上回跟你坐一個車的,霍董的外孫,你還記得吧?”
“……嗯。羅叔叔你現在還經常跟他打交道嗎?”
羅衛國擺手,“那可輪不到我,他家裡請了專門的保姆,出入也都有司機接送。我那回是去江城辦事,順便接人。哦,他這學期開始也在明中讀書,你沒碰到過他?”
“碰到過……沒怎麼說過話。”
羅衛國瞅了眼夏建陽,“你這閨女,就是太乖巧不會來事。都認識了,就殷勤點熱情點嘛!人家什麼身份,霍董的外孫。霍董就這麼一個外孫,為了他讀書,花那麼大一筆錢,特意給明中捐了個國際部。你跟人家處得熟了,以後還不得多條門路?人家一句話,不比我這個隻管廠裡閒事的副總有分量?你說是吧,老夏。”
夏建陽連連笑說:“是,是!”
夏漓像吞了一隻蒼蠅。
她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羅衛國。
好像,她不為人知的單純心情,被汙蔑成了精巧的算計。
大人的功利心真令人作嘔。
哪裡想到,散席以後回到家裡,喝得半醉的夏建陽,一邊泡腳,一邊問:“閨女,你真認識那個霍董的外孫?”
夏漓沒吭聲。
“認識的話以後多接觸接觸,也沒壞處。”
夏漓忍不住頂了一句:“要接觸你們自己去接觸。”
她幾步走回自己房間,“嗙”一聲摔上門。
夏建陽和薑虹麵麵相覷。
夏漓一貫乖巧溫順,什麼時候這樣衝家長發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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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接踵而至。
升上高二以後,每學期算上期中期末,一共四次大考,都按高考的作息與標準,全年級打亂,按名次排考場。
國際班不參與月考,他們是另外一套考試流程。
林清曉跟夏漓說,聶楚航對此非常遺憾:他原本還想在月考中跟晏斯時一教高下呢。
文科第一考場,恰好在一樓。
每門課程考完,夏漓交完卷離開考場,都會習慣性地往二十班那兒看一眼。
明明是飯點,可一次也沒見晏斯時從教室裡出來跟誰一塊兒去食堂。
是時間不對嗎?
還是他這個人根本不吃飯的,靠喝露水修仙。
第二天最後一門英語考完,夏漓收拾完東西,林清曉走過來,問她和徐寧要不要去外麵吃點東西。
徐寧說:“你們去吧,我爸等下要來接我。”
夏漓跟林清曉走出考場,林清曉忽將她手臂一拽,抬了抬下巴。
夏漓順著看過去,卻見二十班第二扇窗戶那兒,聶楚航正跟晏斯時站在一起。
心臟像是枚被擲在桌上的乒乓球,輕快地彈跳,夏漓裝模作樣地問:“你要跟聶楚航打聲招呼麼?”
“那當然。”
林清曉走過去,拍了拍聶楚航肩膀。
聶楚航回頭,晏斯時也跟著轉頭看了一眼。
林清曉:“嗨。”
聶楚航:“嗨!”
夏漓看向晏斯時:“……你好。”
晏斯時:“你好。”
林清曉愣了下:“……你們認識啊?”
夏漓微點了一下頭,而後偷偷輕掐林清曉手臂一下,她會意,沒有當場追問。
林清曉問聶楚航:“考得怎麼樣?”
聶楚航:“物理最後一道大題拿不準,正在問學霸呢。你怎麼樣?”
“就那樣——吃晚飯嗎?我們打算出去吃個炒菜。”
聶楚航神色有些為難,一邊是物理,一邊是妹子,難以抉擇。
想了想,他問晏斯時:“學霸你吃飯了嗎?跟我們一起吧,我們再探討探討。這道題我要是不搞清楚,今天都睡不著覺。”
夏漓以為晏斯時不會答應。
據她觀察,晏斯時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課間也不湊熱鬨,每次她抱著地理練習冊經過二十班,看見他就坐在自己座位上,不是看書,就是聽歌,或者睡覺。
他唯一的朋友,可能就是上次那個一起去小賣部買水的“黑框眼鏡”。
沒想到晏斯時竟點了點頭,而後說道:“我再叫個朋友。”
他推開窗戶,朝裡喊了聲:“王琛。”
回應的正是“黑框眼鏡”。
晏斯時:“出去吃飯嗎?”
王琛點頭,“可以。”
他話音剛落下,教室裡一道女生響起:“晏斯時,你們要出去吃飯?我們也一起唄!”
說話的是陶詩悅,她正跟一個女生湊在一塊兒聊天,聽見晏斯時跟王琛說話,便倏然回頭問了一句。
晏斯時說:“抱歉,今天不太方便。下次吧。”
他的語氣一貫淡得沒有多餘情緒。
夏漓無端像咽下半枚青橙。
倒不是為晏斯時說的“下次”,而是為陶詩悅與晏斯時互動時的熟稔態度。
陶詩悅這時候往窗外瞟了一眼,“哦。那下次吧。”
她應該是看見了林清曉。
林清曉拿隻有夏漓能聽見的聲音輕嗤了下。
一行五人,往校外出發。
林清曉跟聶楚航並肩走在最前,聊他們兩人自己的話題。
緊跟其後的是王琛,他連走路都手不釋卷,端著本封麵全是英文的大部頭,全程沒抬眼。
於是莫名其妙地,夏漓就跟晏斯時一起走在了最後。
晏斯時穿著明中的秋季校服外套,拉鏈敞開著,裡麵一件白色襯衫,襯出少年頎長而清薄的身形。
教學樓出口人來人往。
有兩個學生不知是不是為了趕時間,迎麵瘋跑過來。
晏斯時為了避讓,往夏漓的方向靠了半步。
夏漓幾乎心臟驟停。
這瞬間,呼吸捕捉到一陣清冷香氣。
那氣息像冬天推開窗,整個世界白雪皚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