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為,那口枯井已經徹底乾涸。
孟醫生見他依舊沉默,並不追問,笑說:“你失眠是因為這件事?”
晏斯時說:“或許。我不確定。”
“你需要聽聽我的建議嗎?”
“你說。”
“我想,你之所以願意回國,是因為你內心深處判斷,自己已經在漸漸恢複與人建立聯結的能力。有時候責任意味著壓力,但是這一次,為了你的外婆,你主動選擇了壓力。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國內應當有很多你過去的朋友,你不妨適當地與他們接觸,不必深入,一切在你覺得沒有負擔的前提下。當然,如果你覺得行有餘力,我也會建議你更進一步。”
最後,孟醫生說:“我們作為心理治療師,能提供的隻是最低限度的支撐。能夠成為一個人精神內核的東西是多種多樣的,人際關係也是其中一種——當然,一切以你自己自願為前提,如果你感覺到了壓力,一定及時暫停,或者來找我聊一聊。失眠的問題也是,如果後續沒能得到解決,再過來找我谘詢。”
/
今天是情人節。
對夏漓而言就是個尋常的工作日,還因為開會時,自己發的宣傳資源置換方案被直接領導駁回而有幾分心煩意亂。
離開會議室,夏漓拿了工牌,準備下樓去買杯咖啡提提神。
關門時,身後有人道:“等等!”
她的直接領導、負責這項目的組長宋嶠安兩步走近,伸臂將玻璃門一格,跟著走了出來,笑說:“買咖啡去?”
“嗯。”
“我請你。”
“不用。”
“這就有脾氣了?”宋嶠安笑著瞧她。
“沒有。工作歸工作。”
兩人一同下樓,邊走,宋嶠安邊打算跟她詳細拆解自己駁回的理由。
“既然已經定下來了,就不用再聊了吧宋老師,我回去會按照著你說的修改,出一版新方案我們再討論。再說,現在這是我的休息時間,我就想安安靜靜喝杯咖啡。”
宋嶠安笑說:“還說沒脾氣?”
夏漓平聲道:“真沒有。你跟我共事也挺久了,知道我就是這個性格。”
兩人走進園區外的星巴克,夏漓點了杯冰美式。
宋嶠安搶在她之前遞過了付款碼,替她買了單。
夏漓也沒跟他爭,低頭在手機上給他發了相應數額的轉賬過去。
“……”宋嶠安幾分無語,“你猜我會不會收?”
“反正我轉了。”
宋嶠安無奈:“作為你的領導,請你喝杯咖啡,還要跟我算這麼清。”
兩人去出餐區等待。
夏漓兩手抄在大衣的口袋裡,百無聊賴地瞧著一旁桌子上,星巴克季節限定的馬克杯。
宋嶠安則在看她,手指在台麵上點了點,挺隨意的語氣問道:“今晚不加班,出去吃個飯?我朋友推薦了一家日料店。”
“我跟我室友約好了一起去吃燒肉。”
“把她也叫上。”
“不太好。她不認識,到時候會挺尷尬的。”夏漓婉拒,“下次吧。”
宋嶠安也沒勉強。
片刻,兩杯咖啡做出來了。
兩人走到門口,宋嶠安將自己的那杯遞給她,讓她幫忙拿一下,“等我會兒,漏了東西。”
夏漓端著兩杯咖啡,往樓體避風處躲了躲。
她出來時沒係圍巾,大衣是敞開的,這時候被風吹得有點冷,又騰不出手去扣,隻能低頭,微微縮著肩膀。
就在這時,她瞥見前方一道身影走了過來。
他穿了件黑色的長款大衣,那版型襯得身形鶴立,極有一種清標之感。
初春下午的天色,是水裡研墨的灰,他的出現,很難不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晏斯時一頓,也看見她了,打了聲招呼,走近。
“來買咖啡?”夏漓笑問。
“嗯。”
昨晚沒休息好,讓晏斯時今日不甚有精神。
下午技術組開了個會,有些冗長。結束之後,他便下樓透氣,順便買杯咖啡提神。
沒想到這樣巧。
他看了夏漓一眼,她仍穿著昨天那件大衣,內搭換成了白色毛衣,映襯皮膚,有種雪光融融的白皙。
他還沒問是不是在等人,後方玻璃門被人拉開,一個男的走了出來,手裡提了個星巴克的購物袋。
夏漓轉頭。
宋嶠安走近,接過她手裡自己的咖啡,看向晏斯時,笑問:“這位是?”
“我高中校友。”夏漓瞥了瞥晏斯時,覺得他多半不感興趣,就沒向他介紹宋嶠安。
“幸會——”宋嶠安打量晏斯時,笑問,“也在園區工作?”
“嗯。”
晏斯時始終神色淡漠。
夏漓冷得不行了,伸手將大衣裹了裹,對晏斯時笑說:“我先上去啦,還得繼續乾活。”
晏斯時點點頭。
走到門口,晏斯時拉開門走進去,回頭瞥了一眼。
那男的將星巴克的袋子遞到夏漓空著的那隻手裡。
夏漓問:“這什麼?”
“你剛不是看那個杯子麼?我看你好像喜歡。”
“……我就盯著發呆而已。”
“那買都買了,總不能退。”
“可以退啊。”
“懶得退。要不你扔了吧……”
後麵晏斯時沒再聽了,鬆手,玻璃門在他身後闔上。
拿著冰咖啡,晏斯時回到樓上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在最靠裡的位置,窗外是銀灰色寫字樓,樓頂之上,天色青灰。
北城的冬天漫長得令人生厭。
晏斯時將百葉簾闔上,回位上坐下。
他咽了一口咖啡,目光瞥見電腦旁的手機,伸手將其拿了過來。
他想起孟醫生的建議,點開了微信。
微信名是Sherry,頭像是條簡筆畫的魚,像是在備忘錄上拿畫筆隨手畫的那樣,很簡陋,又意外可愛。
點進對話框。
【你已經添加了Sherry,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