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1 / 2)

趙記雜貨鋪斜對麵的升雲酒樓,是鎮上最大的酒樓。

酒樓二樓最南邊有間包房,麵積大,裝修奢華,但從不對外接客。

今天中午,這間包房不但名草有主,掌櫃還以二樓沒有空閒包房為名,拒絕了所有食客。

午時初,一樓開始鬨哄哄地上客了,二樓卻始終靜悄悄的,直到木樓梯上響起輕且快的腳步聲。

一個圓臉小廝端著茶盤上來,敲敲南麵包房的門,得到允許後方推門而入。

繞過一張黃花梨底座的六扇雙麵繡屏風,小廝把茶盤放在中間的大八仙桌上,偷瞄一眼窗前站著的年輕男子,倒出兩杯熱茶,壓低聲音對坐在桌旁的男子說道:“薛三爺,請用茶。”

說完,他放下茶壺,走到羅漢床前,用火鉗把冒輕煙的銀絲炭扒拉一番,待燃燒充分後無聲無息地退到了屏風後麵。

屋子裡隻有兩位客人,一位是薛三爺薛煥,另一個就是立在窗前的那位了。

二人年齡相仿,都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包房裡很熱,薛煥的額頭見汗了,窗前那位還裹著天水碧的素麵錦緞鬥篷。

薛煥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擦擦汗,起身走了過去,“表弟在看什麼?”

他是魏國公府三公子,容長臉,單眼皮丹鳳眼,薄唇,長得乾淨斯文,以讀書見長。

他小姑母是當今聖上的已故嫡皇後,這位皇後隻有一個兒子,所以,他此刻喊的這位表弟就是皇上的第九子,紀霈之。

涼風從窗口灌進來,紀霈之裹緊了鬥篷,領口的白狐狸毛遮住流暢的下頜線,卻遮不住精致的五官和比紙蒼白的皮膚,黑色瞳仁陷在深眼窩裡,如同雪地中的兩汪深井。

他淡淡說道:“一個不相乾的人。”

薛煥與他並肩而立,目光在街麵上一掃,確實沒有看到什麼特彆的,遂笑道:“表弟也會關注不相乾的人嗎?”

趙記雜貨鋪前,一男一女把抬出來的山棕墊子放到平板拖車上——車子的護欄上已經架了同樣的一張墊子,墊子和車板間的間隙堆得滿滿當當,鐵鍋、被子、笤帚、大小木盆……一看就知道有人在置辦家當。

紀霈之輕咳幾聲,“隨便看看而已。”

“這姑娘身量不矮。”薛煥感歎一句,視線從抬墊子的女子身上收回來,“生雲鎮再熱鬨也是小地方,著實無趣了些。”

他一邊說,一邊上前一步準備關窗,恰好瞧見那女子抬頭,目光準確地捕捉到他們,隨即又沒事人似的低下頭,對穿著短打的夥計說了句什麼,二人便一個拖,一個推,快速往南邊去了。

“這不是在生雲寺遇到的那位姓唐的姑娘嗎?”薛煥的記性不錯,精準地叫出了對方的姓氏。

“咳咳咳……”紀霈之劇烈地咳了起來,因為瘦削而凸顯的顴骨上泛起了兩團紅暈。

薛煥迅速關窗,關切地問道:“要不要把姚大夫請過來?”

紀霈之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把咳意壓了下去,“不要緊,嗆幾口冷風而已。”

小廝趕緊把熱茶奉上來,“王爺,請用茶。”

紀霈之接過來,呷一大口,熱氣一壓,果然不再咳了,他緩緩坐回椅子上,白皙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天青色壓手杯,並未回複薛煥關於請大夫的提議。

不理會,就是不用請。

薛煥了解他,在他對麵坐下了,“我打聽過,她叫唐樂筠,是個孤女,與玄衣衛指揮使同族,表弟,你來這裡,不會是為了……”

紀霈之抬眸,“怎麼,三表哥怕我報複她?她又沒把我怎麼樣,我為什麼要報複她?”

因為你最恨彆人算計你,打你的主意,所以凡是算計過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薛煥避開他的目光,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我隻是……”

紀霈之勾起一側唇角,狡黠地笑了笑:“你隻是同情她,想給我提個醒,是吧?”

薛煥額頭上的汗流了下來,“真沒有那個意思,絕對沒有。”

熟悉紀霈之的人都知道,他的語氣越淡,脾氣就越犟,小廝往後縮了縮,一直貼到了牆皮上。

紀霈之道:“那三表哥是何意?”

“唉……”薛煥拿出帕子,在額頭上抹了又抹,“我剛才和她對視了一眼,感覺長得還挺好看,就順便問一嘴。”

紀霈之心情好時,或者會賣他一個麵子,一旦心情不好,彆人越說他就越來勁,他不如換個方向,或者還有轉機。

“憐香惜玉,三表哥看上了?”紀霈之劍眉微挑,“以她的身份,做個妾也算恰當。”

總算不再咄咄逼人了。

薛煥喝口熱茶緩了緩緊張的心緒,“聽說唐姑娘會武,憐香惜玉還輪不到我,見色起意還差不多。長得好看的人,如果身世淒慘,得到的同情也會比平常人多一些。”

“這一點我倒是深有感觸,嗬~”紀霈之哂笑一聲,“如果邵明誠知道這位唐姑娘在此,隻怕那些庸脂俗粉就看不上眼了吧。”

嘶……

居然算到這裡了,他不用出手,也能兵不血刃地報複那位唐姑娘。

薛煥隻覺脊背發涼,茶盞停在半空,良久後才慢慢放下。

包間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小廝屏住呼吸,頭低得快要掉下去了,生怕紀霈之注意到他。

“咚咚,咚咚……”外麵的樓梯上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

一輕一重,說明一個習武一個不習武。

薛煥精神一振,放下茶盞,笑道:“表弟,瑞王和時表哥到了。”

紀霈之瞥他一眼,吩咐小廝:“開門,傳菜。”

小廝如蒙大赦,匆匆一禮,狗攆似的繞過了屏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