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會是誰呢?
來電是個海市固話,餘自新接起來,喂喂了幾聲,那邊才有聲音:“小餘?”
“李老師?”聽出李婉晴的聲音,餘自新心裡一咯噔,她儘量放鬆,努力咧著嘴微笑,“你也還沒睡呀?我跟娜娜在聊天呢,什麼事啊?”
李婉晴沉默了幾秒鐘問,“你現在有空麼?我在阿香居酒屋,出來吃夜宵吧?”
“好!我十分鐘後就到!”
餘自新掛了電話,匆匆忙忙拿上包,跟娜娜一起下樓。
到了路口娜娜還問,“要不要我陪你去啊?這麼晚了……”
“沒事!不遠。朋友約我吃夜宵!”
阿香居酒屋在大學西門附近,平時可以穿過校園抄近道,餘自新心挑得很快,問自己,要不要抄近道?
李婉晴聽起來不太好——不,不是不太好,是很不好!
她是不是跟丈夫吵架了?因為什麼?
不會想不開吧?
萬一……
不,停下。
不能慌張。
餘自新深呼吸幾下,站在路口等了一會兒,招到一輛出租車。
車子還沒停,她已經看見李婉晴了。
她站在店門口,穿的還是早上坐飛機那身衣服,不過,腳上穿的是雙拖鞋,店招上淺粉紫色的燈光從她頭頂照下來,活潑的顏色並不能使她的五官多一絲生氣。
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抽掉了線的木偶……
餘自新擔心地想。
但下車之後,她大咧咧笑著走過去,像是沒看出李婉晴的沮喪,“李老師,你餓不餓?我在路上都想好要吃什麼了,你怎麼不先進去等座啊?”
李婉晴勉強笑笑,“放假了人少,不用等座了。”
兩人要了個單間,點了幾個小菜,餘自新還要了兩罐啤酒,吃著毛豆,給李婉晴也倒上酒,“媛媛睡了?”
李婉晴輕笑一聲,“不知道。應該吧。我媽領她回大院了。”她臉上帶著嘲諷,舉杯慢悠悠喝啤酒,再放下杯子,她突然問,“小餘,要是我說我想離婚,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餘自新剝毛豆的手停了一下,又繼續,她塞了粒毛豆進嘴裡,慢慢嚼著,“為什麼這麼問?你想跟你老公離婚,需要我同意咋的?”她說著笑了,看著李婉晴,“鞋裡有沒有沙子,隻有穿鞋的人知道。”
李婉晴吸一下鼻子,苦笑,“說的是啊,可是,好多人會說你鞋子那麼漂亮,那麼貴,你要脫了鞋打赤腳?你瘋了!”
回到海市,先到了大院吃飯。
方悅棠在這種時候總是很給麵子。他也來吃了晚飯。
飯後,錢效雲讓媛媛今天就留在她這兒,“你爸爸媽媽一周沒見麵了,給他們過二人世界嘛!你要回去當電燈泡呀?”
李婉晴確實也想找個機會跟方悅棠好好談談。
她想換工作。想回日化廠。即使回不了日化廠,她可以找彆的工作,或者進修,念研究生——總之,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清閒的大學行政工作對彆人來說也許夢寐以求,可對她來說,是折磨!是提前幾十年讓她過上退休生活!
她受夠了。
回到自己家,李婉晴先拿出給方悅棠的禮物,是最新款式的電動剃須刀,還有一條愛馬仕的領帶。
方悅棠也挺給她麵子,“哦,專門給我買的呀。”
他拿起剃須刀看看,走到鏡子前試領帶。
李婉晴坐在床邊,看著他的後背,腦子裡亂哄哄,心臟一蹦一蹦的,不知為什麼,她恍惚有種自己在準備刺殺的錯覺。
他係好後對著鏡子調整一下,正要轉過身,她就在這一刻發動偷襲:“我要回日化廠!”
方悅棠定了一下,轉過來,意興闌珊,解開領帶,“挺好看的,我很喜歡,謝謝。”他說著往衣帽間走。
“我說,我要回日化廠!我不想再做什麼大學行政老師了!什麼老師——我根本不教課,算什麼老師?我是我們辦公室年紀最小的——我——”她對著空氣喊起來,“我要活著!”
方悅棠走出來,臉上還是那副不甚在意,微微煩惱的樣子,“你現在怎麼不好了?回日化廠?日化廠最高級的研究員一年賺多少錢?媛媛開學就四年級了,五年級之後就要上初中了,你在家多照顧孩子不好麼?”
李婉晴這時已經哭得滿臉淚,“是,我賺錢不如你多,我做十年、二十年可能也沒你一年多,可我——我也上了四年大學!我的大學文憑是我自己念下來的!我還是優秀畢業生!我在日化廠年年是先進!我——”
她絕望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不意外地看到他臉上那種神色,厭煩,無奈,輕蔑……
他早就不把她當愛人了。
他隻是不得不應付她。
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妻子”。一個身世、容貌、智商等等方麵都是“優秀”評級的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