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欣悅的變卦給餘自新本就喜憂參半的心情又加了點不快。
張欣悅出生在北方省會城市,獨生女,家境小康,父母都是國企中層,她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幾所大學之一,學的是人類最先進的科技學科,可這些有什麼用呢?她自認低人一等,自願去做“輔助”,去當助手——拜托,真當助手還有錢拿的!她是圖什麼呢?
失望。
非常失望。
餘自新整理情緒之後,發現自己對張欣悅的選擇最大的感受是失望。
不是對她簽了合同又變卦感到失望,憑時予新工作室現在的聲望,再招一個人取代她並不難,而且接下來就是春招了,時機也剛好。
這份失望是因為張欣悅完全對“她自己”想要過什麼生活沒有任何計劃。隨波逐流。不,要是很多同專業的年輕人選擇去北京,因為那裡機會更多,她選擇隨大流也去北京,這才叫隨波逐流。她做出的各種選擇,完全是基於一個男人的選擇。他向東她也向東,他要去北京,她就跟他去。
這個男人目前不過隻是她的男朋友。
李霖聽說張欣悅要走,勸餘自新,“你呀,真犯不著替人家擔心,伊談戀愛談的鬼迷心竅,聽不進話的。”
孫娜娜有點不同的見解,“她敢鬼迷心竅,是因為有人給她兜底。我聽伊講,伊爺娘在他們家那裡也給她買好房子了,再不濟,她將來還能回家呢,也是省會城市,爸媽再幫她找個工作,照樣安安穩穩過一輩子。我哪有這膽量追求愛情呀?”
聽起來好像也有些道理。
真的是這樣麼?
餘自新覺得不太讚同,可又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她想來想去,又回到兩年前想過的問題:愛情,是什麼?
兩年過去了,她依然沒答案。
反倒是二姑,聽餘自新跟雯雯發愁過完年一時找不到人接替張欣悅,問了情況,一語道破天機,“愛情?這玩意要真這麼好,這麼金貴,哪兒還能輪到咱們女人!”
二姑順便教育雯雯,“你爸跟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是想讓你自己活出個人樣兒!可不是讓你跟著男朋友當老媽子的!你可彆學這姑娘,昏頭了!她爹媽也是糊塗人!哦,同樣是大學生,他們自己先叫女兒先低人一等,預定好了要在家伺候男人?你要敢這樣,雯雯,你媽我得氣得心梗!”
餘自新大笑,“姑你放心吧!”她和雯雯好不容易走出了鄉村,怎麼會走回頭路?
這麼一看,“有人兜底可以冒險追求愛情”的女孩們,比起她、雯雯、孫娜娜這些沒膽量追求愛情的,究竟是更不幸?還是更幸運?
餘自新去芭芭拉家取錄好錄像帶時也說到這事,芭芭拉建議她看看《傲慢與偏見》,“那時的女性沒有繼承權,女性能選擇的工作也少的可憐,受過教育的女性未來的出路無非就是嫁人,她們唯一能用到的‘自由’就是選擇某位求婚者成為丈夫,所以,愛情對她們而言,幾乎等同於‘自由’。但那是很久之前了。”
餘自新記下書名,去圖書館借到了書。她準備去海南度假的時候看。
元旦第二天,時予新工作室在閃客帝國和幾所高校論壇上發布帖子,招聘一位正式員工,待遇和要求如下,有意者請將簡曆和作品投郵箱。
這個時候正是大學期末考試最瘋狂的階段,圖書館和自習教室晝夜敞開,學生們一個個蒼白消瘦,眼下是黑眼圈,眼睛熬得紅紅,仿佛一夜間校園被吸血鬼占領。
即使這樣,仍然收到了不少簡曆。
春節前三天,緊趕慢趕,工作室終於將酷樂情人節的廣告樣片也做好了。
餘自新偷了個懶,她將原版和春節喜慶版的背景糅合,孤獨又偉大的小酷樂在眺望世界的時候發現另一棵大樹上光芒一閃,是望遠鏡!有人!
它也舉起望遠鏡,看到了另一個酷樂。
放下望遠鏡,它的小心臟在雪白絨毛身體下亂蹦,跳出一個邊緣呈放射狀的心形。
它從大樹上一躍而下,風把它全身絨毛吹成直的了,它落地後向著另一個酷樂奔跑,周圍的叢林背景的色彩和線條隨著它的奔跑逐漸改變,因為急速拉成平行線條,和酷樂身上的線條平行!
跑出樹叢那一刻,它看到另一個酷樂也變成了平行線,正向著它奔跑!
雙向奔赴了。
兩個酷樂相遇的那一刻,平行線產生了混亂,交錯纏繞,滋滋冒著小火花,背景達到喜慶巔峰。
下一個鏡頭,是兩個小酷樂一起坐在樹梢晃著小腿腿兒,它們舉起酷樂,碰一下,一起仰脖噸噸噸,兩張小臉一起變成粉紅色。
選配樂時餘自新十分篤定,“用周傑倫的《龍卷風》。”
小夥伴中還有不知道周傑倫的,“誰?什麼倫?什麼風?”
第一支廣告的結尾音樂開始,從酷樂看到另一個酷樂變成龍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