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
餘自新仔仔細細盯著這幾個粉筆字,腦子裡一片空白。
很快,孩子們的說話聲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耳朵裡能聽清的是另一個聲音,自己心臟一下一下劇烈的跳動聲。
她四肢發顫,喉嚨發乾,連向後退了幾步,後腰撞到講台上,差點摔倒。
班上的小朋友們驚叫:“餘老師——”
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餘自新!
她緊緊攥住拳頭,默默對自己說,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你機緣巧合來到這裡,也許,就是冥冥中的力量安排你去救這裡的人!
她扶著講台,看向孩子們,聲音止不住微微發顫,“同學們,我們現在要去操場做個特彆的遊戲,大家聽老師指揮,好麼?”
“好!”孩子們歡呼,呼啦啦站起來。
“小波——”她叫最淘氣的孩子,“你帶同學們到操場上,大家把書包頂在頭上坐地上等著老師,水壺也都帶上!”
餘自新看著這群小猴子走出教室,慶幸學校沒按基金會原來的方案蓋個兩層樓,蓋成了兩排平房。
她到隔壁班叫王老師,王老師懵了,“做什麼遊戲?這正上課呢!”
餘自新勉強笑,“先來嘛!”
王老師猶豫一下,叫學生們跟著出去。她很信任這位新來的支教老師,雖然也是城裡人還喝過洋墨水,可小餘能吃苦,不怕臟不怕累。
很快全校孩子都坐在操場上了。
餘自新這時跟王老師說:“我剛才想起來,老鼠集體搬家,很可能是要地震。”
王老師愣住,“啥?”她立刻看到餘自新在不停冒汗,小臉煞白,完全不是在開玩笑。
老鼠搬家的事她也聽說了,還有臨近另一個村的小孩子說,他們家附近水塘裡的□□今天早上突然都跳上岸了。
這是地震前的預兆麼?
王老師六神無主,抓住小餘的手,“這這,我聽老輩人說過,大旱三年以後會有地震,□□搬家是因為水熱……啊,這可咋辦?真要地震了麼?”
餘自新說:“我想了想,這附近隻有學校廣場是塊又大又平整的地,你讓孩子們一隊一隊去灌滿水壺,就坐在這兒,我跑回村子裡叫人都過來!要是沒地震,大家事後最多罵我,把我趕走!要是地震了……”她還是希望不要地震!
王老師也開始冒汗,“行。”
餘自新不再囉嗦,趕緊跑出校門去報訊。
她完全想不起來地震是幾點發生的。隻隱約記得後來新聞裡有很多家長在變成瓦礫堆的學校裡找自己的孩子,那麼地震肯定是在上課的時候發生的。
她跑到田埂上回頭看了看,這所學校會倒塌麼?剛建好兩年,應該不會。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避難地點?
快啊!快想啊餘自新!想想還有什麼用得上的信息!
餘自新快跑回村的時候聽見學校的鐘聲,不是往常那種悠揚的三聲,是在連續不斷的當當當,鐘聲遠遠傳出去,讓人一聽就覺得學校出了大事。
餘自新稍微安下點心,天哪,我怎麼沒想到這麼乾?還好王老師和敲鐘奶奶想到了。
她跑回村公所,拎起破搪瓷盆和一根飯勺也當當當敲,先叫上村長一家,“趕快把大家都叫起來!老鼠搬家是要地震了!快!快!鄰村□□也搬家了!”
正在午睡的村子忽然驚動了,狗叫聲、吵嚷聲、小娃娃的大哭聲跟亂成一片。
餘自新挨家挨戶叫人,有個村民跑來問,“餘老師,電視機和DVD機也搬到學校吧?”
她快急死了,大吼,“這時候還管那個乾什麼?快叫人都去學校空地!彆的村子有人通知了麼?”
“已經叫人跑去喊了!”
她想了想,又對那人背影喊,“拿上被子!被子!”山裡入夜冷,可彆地震沒事,把人給凍壞了。
她又往前跑了幾步,又回頭大喊,“吃的!吃的也拿上些!”
村子裡還有人犟,“我就不信會地震!我就要守在我屋頭!”
有人鎖了家門跑出去又跑回來,提上個大包袱。
有人拿不定主意到底帶哪條被子什麼吃的。
有人磨磨蹭蹭,“真會地震啊?03年也說會地震,都沒有震。”
要不是僅存的一點理智,餘自新這時已經急得哭出來了——她也希望不會地震!可是——
還有,她完全沒有任何應付地震時的知識!應該帶什麼?不該帶什麼?要往空地跑麼?她做的對不對?村子裡沒有其他人能給她意見,她拿著手機,慌亂中不知道該打給誰,一看,一個老太太還慢悠悠往籃子裡裝刺繡鞋墊呢!哎唷,都什麼時候了呀!
她不住後悔,為什麼——為什麼從重生一開始就在本子上寫任何能想起來的大事,就是偏偏忘了這一件!
為什麼?
因為上輩子這時候她正在醫院裡做**肝移植手術!
她在手術台上昏迷了十個小時,肚子上開了一個25公分的J形傷口,在醫院住了七天。
她可憐的大姐冒著自己兩個女兒被徐山平他媽這死老太婆每天打罵的風險來照顧她一家三口,天天在醫院和家中來回奔波好幾趟。
她醒來後每天最擔心的是大姐不熟悉交通出車禍或者迷路,還有,她突然一連這麼多天不在家,女兒會不會害怕?她從出生就沒跟她分開過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