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是一位長相體麵的中年男子,看外表四十出頭的樣子,其實已經五十幾歲了,斯文瘦弱,雙眼帶笑,頭發往後梳,發型一絲不苟,鼻梁架著金絲眼鏡,一身米灰色西裝,標準的企業高管形象。
沈浪霆見過這個人,隔著屏幕,之前去迪拜的時候,偵探發來一些有關這位劉先生的照片和簡介。
互相打量一番,他伸出手,禮貌打招呼:“你好,劉總。”
“柏得教授,幸會。”劉先生很友好,握著他手的力道不輕不重。
他裝作好奇的模樣問:“怎麼不見戴納先生?”
劉總露出很官方的笑容:“戴納先生臨時出差,由我來接待兩位,實在是抱歉。”
“您客氣了,”沈浪霆無所謂地一笑,“您是長輩,請坐吧。”
三人落座,侍者開始上菜。
為了照顧小王子這個聽不懂中文的老外,三人之間的交流改為英語。
劉總用公筷給兩位年輕人分菜,手法特彆嫻熟,似乎經常做這中事,但不會給人卑微的感覺,身上那股溫和的氣質,反而增添了幾分文雅。
“第一次聽說有特殊人體研究院,柏得先生的職業難得一見。”劉總用公筷為沈浪霆加菜,看著人笑問,眼神中帶著些許的試探和懷疑。
沈浪霆道謝,應對自如:“既然是第一次聽說,戴納先生之前為什麼會答應見麵。”
劉總先是看一眼小王子,然後又將視線挪回沈浪霆的臉上,笑容溫和:“丹王子盛情邀約,怎麼會拒絕呢,而且戴納先生對柏得先生的職業很感興趣。”
“哦?感興趣?”沈浪霆笑的意味深長,用手托住隱藏在防曬服下麵用固定夾板的手臂,“難道戴納先生的身體與正常人有異?”
聞言,劉總臉色微變,笑笑不語。
小王子在旁邊聽得雲裡霧裡,搞不明白這倆人在說什麼,眨了眨黝黑的大眼睛,想插話又沒有合適的機會。
沈浪霆輕笑,適時緩解氣氛,右手執起紅酒杯,對著劉總說:“抱歉,職業病,因為是特殊體質研究員,願意見我的人,基本上都是身體有異。”
劉總也執起紅酒杯,與他輕輕碰了一下,笑容和藹:“沒關係,戴納先生的身體很正常。”
紅酒杯的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兩人飲儘杯中酒。
沈浪霆放下酒杯,轉動餐桌的轉盤,開始夾菜吃菜,用閒聊的語氣說:“聽劉總的口音,C市人?”
“是的。”劉總點頭,不忘照顧小王子,總是用一雙笑眼與對方無聲交流。
沈浪霆繼續說:“戴納先生也是C市人吧。”
隻要一提到戴納,劉總的神情總摻雜著一絲異樣,笑容微斂,涉及到敏感話題一律佯裝聽不見,不予作答。
沈浪霆擦了擦嘴,歎口氣:“真可惜,今天沒有見到戴納先生,我想他一定是一個很特彆的人。”
小王子急忙打圓場:“柏得教授,以後還會有機會,大家都是朋友。”
劉總笑笑,跟著附和。
“是的,以後還有機會。”
這頓飯吃的並不平靜,表麵波瀾不驚,實則暗潮洶湧。
小王子夾在兩人中間,隻覺莫名其妙,有點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反正是左陰右陽,整餐下來陰陽怪氣。
飯局結束,沈浪霆和小王子先送彆劉總。然後沈浪霆為了表示感謝,主動請纓要送小王子回酒店。
小王子指了指樓上,“沈,我就住在九層,要不要上來喝杯咖啡?”
沈浪霆看眼腕表,委婉拒絕了。
他從酒店大堂裡走出來,叫了一輛專車,等車的功夫,站在路邊吸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他吹著夜風靜靜思索,想到褚辰,想到褚筠,還有剛剛見過的劉先生。他吸著氣,一根接一根地點燃香煙,直到第三根,專車終於來了。
他掐滅煙頭,彎腰鑽進車裡。
街口的不遠處,停有一輛黑色商務車。
坐在車裡的男人,透過車窗看著那輛專車從眼前緩緩駛過,借著路燈投下的光暈,隱約能看見沈浪霆的側顏。
直到專車徹底消失在視野裡,男人才收回視線。
“就是他嗎?”
一道溫和的男性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轉過頭,對上劉先生成熟睿智的眼眸,輕輕點頭:“是他。”
“跟你猜測的一樣,並不是什麼教授,”劉先生歎口氣,“他已經找到我頭上來了,你還要躲著他嗎?”
坐在商務車裡,正與劉先生對話的人,除了阮京默還能有誰?
他眸中閃爍糾結的光,五指微微蜷起,“劉叔叔,我還沒有準備好,我我覺得他不會原諒我。”
劉先生說:“小默,我認為你該勇敢地往前邁一步,我今天和這位名為柏得的年輕人聊了幾句,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很明顯是對你的失約感到不滿。”
阮京默沉默著,久久無言。
劉先生語氣柔和,用著長輩的口吻關心道:“沒有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既然你還沒有準備好,那就再等等,如果坦誠事實會讓你感到痛苦,那就跟隨自己的心意,直到你覺得時機成熟了為止。”
這番話仿佛戳到了阮京默的內心深處,他像是終於找到了認同者一般,感激地看了一眼劉先生:“劉叔叔,我隻是想以阮京默的身份與他相處,希望能在他心裡留有一席之位,而不是以奔奔生父的身份闖入他的生活,奔奔對我們來說是意外,如果我承認了自己和奔奔的關係,他也許會為了奔奔答應同我交往,可是那中感情不真實,會讓我有一中在道德綁架他的感覺,這不是我想要的。”
劉先生靜靜地聽著,不插話,做一個很可靠的傾聽者。
有些話在阮京默的心裡積壓了許久,沈浪霆在逼他,奔奔好像也在逼他,包括那個總是騷擾沈浪霆的孟錦辰,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逼他做決定。
他頭一次在除了沈浪霆以外的另一個人麵前,表現出了脆弱的一麵:“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真正想要的,不止是沈浪霆這個人,而是他的心甘情願,他的全部。”
“我聽懂了,”劉先生長長舒口氣,一手輕撫他的脊背安慰,“小默,不要想太多,這件事由你自己做決定。不過你想要他心裡有你,還需要再大膽一點,勇敢一點,釋放你心中的感情,讓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你的熱情,他就會全部屬於你。”
這仿佛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阮京默眸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激昂。沒錯!他要再大膽一點,他要向圈內開放的人學習,成年男人之間不玩虛的,表達感情何必這麼含蓄。
阮京默在心中鼓舞自己,不自覺捏緊拳頭,暗暗下了決心。
“這件事我心裡有數,”他深吸口氣,收起方才示弱的語氣,恢複一派的冷冽自持,“劉叔叔,我會安排你去迪拜,戴納科技是時候消失了。”
劉先生對此安排沒有任何疑義。
那個公司就是燒錢的,早該關閉了。
而留在S市的阮京默,受到劉叔叔的激勵,已經在心裡盤算該如何奔放地追求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