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緊緊鎖定眼前的男人,收起他那“招牌冷笑”,再次開口語氣中含有一絲親人之間談話常有的傷感:“你不想奔奔嗎,不想和他早點相認嗎?”
阮京默執起高腳杯抿了一口紅酒,潤了潤乾澀的喉嚨,倒不見得有多消沉:“奔奔還小,不急。”
這句話仿佛觸動了沈浪霆的雷區,幾乎是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他不悅地眯起眼眸,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的語氣道:“你知不知道奔奔是何斯體質,他發育超前,他什麼都懂!他在疏遠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敏感期,除了我以外他很抗拒其他人的親近,我之所以逼你坦白,就是想讓你儘早和他培養感情,免得你後悔莫及。”
“所以呢?”阮京默神色一凜,眼神危險地盯著沈浪霆,“我現在要走到他麵前,讓叫我一聲爸爸,”說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還是讓他叫我一聲媽媽?”
沈浪霆穩住氣息,沉聲問:“如果他真的叫你爸爸或者是媽媽,你不願意嗎?”
“我...”阮京默隻覺喉嚨更加乾澀,鼻尖開始泛酸,“我,我不知道,我沒想那麼多,我滿腦子都是你,我怕你不肯接受我,如果你拒絕了我,奔奔也同樣會拒絕我。”
“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沈浪霆兩手攤開,臉上的表情有點一言難儘,不由開始自我反思,“京默哥,我對你不夠好嗎,難道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才導致你在這件事上優柔寡斷,你覺得我不愛你嗎?到底是你沒有準備好,還是從一開始你就對我持有懷疑,就算我們確定關係以後,你還是不夠信任我。”
“不是的...”阮京默搖頭否認,但是內心生出一股被人看穿的恐慌,有些無力地解釋,“我沒有不信任你,我明白你的心意,我隻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阮京默閃躲的眼神,似乎證實了沈浪霆所說的話是事實。
沈浪霆的眼眸中又流露出那種濃濃的失望意味,他坐直了身體,雙臂交叉橫在胸口,言談舉止充滿了成熟男人的內斂和穩重:“京默,你想事情太鑽牛角尖了,這樣會活得很累,你身邊的人也會很累,你總是小心翼翼,很簡單的一件事非要往複雜了去想。你以前調查過我,跟蹤過我,對我的私生活很了解,但是我現在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對我的性格是一點也不了解,但凡你站在我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哪怕隻有一次,你也不會一直隱瞞到現在。”
“浪霆...”阮京默欲開口說話,臉上閃過無措茫然的神情。
“你聽我說完,”沈浪霆冷冷地打斷,“我們有太多觀念不合,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悖。我這個人喜歡坦坦蕩蕩,尤其是跟親人和愛人,我喜歡把所有的事攤開來講清楚,我討厭麵對家人的時候還要用上社會那套彎彎繞繞爾虞我詐的派頭。而你是標準的商人思維,看待問題隻考慮利弊,你永遠從自己的視角出發,你解決問題的方式要麼是默默承受要麼就是用謊言來掩蓋事實,總而言之,我們談不上誰對誰錯,隻能說三觀不合。阮京默,你覺得我們的感情真的能長久嗎?”
這番話令阮京默陷入極度的恐慌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討厭此時此刻從沈浪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似乎在提醒著他即將要失去這個男人。
恐慌的感覺很快被另一種情緒壓下去,他撕破了乖順的偽裝,熱意傳遞到他的心口,在他身體裡翻騰著,幾乎要將他灼燒致死。
憤怒使他紅了眼,他用一種狠戾的眼神看著沈浪霆,怒火中燒道:“你竟然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沒錯,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沈浪霆!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告訴你,不僅自私,我還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從你點頭答應跟我交往,你就彆想從我身邊逃走!”
話落,包間的門口突然傳來兩名侍者稀碎的腳步聲和若有若無的談話聲,持續不到兩秒,這聲音越來越遠。
外界的乾擾令阮京默回過神來,心口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柔軟的厲害,他趕忙去看沈浪霆的眼睛。
沈浪霆正用一種非常陌生的目光看著他,英眉微微挑起,聲音意外的平淡:“你真的這樣認為?”
傳到耳裡的聲線溫和中藏著狠厲,眼中明明有笑意,卻懾得人渾身一僵。
阮京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鬼話,身上不知不覺浮出一層虛汗,他的嘴唇都變白了,“浪霆,你彆誤會,我隻是....”
“夠了,”沈浪霆並不想聽他解釋,以他現在的情緒狀態,說再多也很難解釋清楚,“京默,你平複一下情緒,為了我們以後的生活,還有奔奔,我們雙方冷靜一段時間吧。”
“你什麼意思。”阮京默眉角跳得厲害,幾乎要維持不住慣常的沉穩,“你要跟我分手?”
“冷靜和分手是兩個意思,”沈浪霆淡定地解釋著,絲毫不怵,“我們各自冷靜一段時間,但是我不想跟你分手。”
“那就不要冷靜。”阮京默瞳光頓時收緊,非常後悔剛才說了那麼多廢話。
沈浪霆突然搖了搖頭,唇角悄然掛上一抹難以言喻的淺笑,很快他又收起笑容,恢複冷靜的模樣:“京默,我沒有開玩笑,我今天早上還在幻想,以為過了今晚,我們之間再也沒有虛假和謊言,但是你看看,要不要拿個鏡子來照一照我們的臉,看看我們現在的鬼樣子,你覺得我們今晚還能手拉手一起回家嗎?我真沒想到結局會這麼糟糕,不過也好,我們早晚都要麵對。”
“我也沒想到。”阮京默附和著說。
本以為敞開心扉解開誤會以後,他們會回到從前的相處模式,然而事態的發展卻不受控製地偏離了原定的軌道,他們談崩了。
若是時間倒流一個小時前,有人告訴他們接下來會大吵一架,也許他們都會嗤之以鼻,認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可能我們真的不夠了解彼此,才會發生爭執。”沈浪霆拿起紅酒分酒器,給自己和阮京默各自倒了半杯,隨即他舉起高腳杯,“我們確實需要分開一段時間,直到我們想清楚為止。”
阮京默遲疑了兩秒,修長的手指執起高腳杯與沈浪霆輕輕碰了一下,“你想冷靜多久。”
“這取決於你。”說著,沈浪霆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阮京默也同樣照做,一口喝下半杯紅酒。
沈浪霆放下杯子,接著說:“京默,想明白三個問題,等你想清楚了,可以給我確切的答案,我們再談。”
“什麼問題?”阮京默下意識問,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的內心妥協了彼此冷靜以後,心情意外的平靜,甚至生出一股對問題的期待感。
他和沈浪霆有共同的目標,都想儘快解決問題。
沈浪霆說:“第一個問題,當我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應該選擇逃避,還是勇敢麵對。第二,我們是兩情相悅的戀人,你有必要對我小心翼翼嗎?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是不是應該時常換位思考,顧及身邊人的感受,而不是以自我為中心。我們之間有信任嗎?如果有信任,我們之間就沒有謊言。”
看似很簡單的問題,對阮京默來說卻有點難。
而對沈浪霆來講,這是最基本的原則。
如果想要維持長久的親密關係,他們的三觀最起碼要合得來。沈浪霆有過前車之鑒,他不想重蹈覆轍,就像他和孟錦辰一樣,做兄弟和情侶完全是兩回事。
孟錦辰以前覺得同性戀玩的開很正常,而且大部分圈裡的人都抱有這種思想,沈浪霆跟他們不一樣,認為同性戀也要做到一心一意。各有各的理,沒有辦法分辨誰對誰錯,這是觀念不合造成了他們最終分道揚鑣。
他和阮京默也是同樣的道理,如果不能夠敞開心扉對待彼此,遇事總是意見不合,矛盾會由小積多,最後也會說再見。
希望阮京默能夠對他做到信任,坦誠,麵對愛人有自信,這其實一點也不難,但是阮京默現在處於轉不過來彎的階段,他願意給對方足夠的時間去思考。
喝完一瓶紅酒,掀瀾起伏的情緒逐漸平複,兩人達成共識,並且都為他們剛才不友好的態度道歉。阮京默點頭同意了沈浪霆提出的意見,願意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地去思考那三個問題。
他們各自穿上外衣,並肩走出中餐廳。
晴天的夜晚,掃淨最後一絲陰霾,滿天星鬥閃爍著光芒,美得像無數銀珠。這是在城市很少見到的夜景,天橋上很多男女老少都在對著繁星密布的天空瘋狂拍照。
阮京默也被這難得一見的景色吸引了,他抬腳走上天橋,找了一個人少的位置,微抬下頜,認真地注視著上方不斷閃爍的星星,冷靜寡言得像機器一樣。
沈浪霆也走了上來,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站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
“下周去Y國,我需要提前適應右側方向盤,原定兩個月訓練賽。”沈浪霆開口說話,他的嗓音和周遭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卻格外的清晰好聽。
“嗯,”阮京默早就知道,輕輕點了下頭,“聽說引擎安裝的很順利。”
沈浪霆沒接這茬,轉頭看著男人的側顏,輕聲說:“等我從Y國比賽回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阮京默收回流連於天空的視線,喉結滾動著,低聲說句:“那麼久。”
“還好,不算太久,”沈浪霆吸著夜裡的涼氣,側過身體倚靠在安全柵欄上,瞭望燈火闌珊的美麗城市,聲音依舊很輕柔,“我想讓你照顧奔奔,我不方便帶他去Y國,如果你也不方便,我隻能把奔奔送到他爺爺身邊,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抽出時間照顧他,可以跟他培養感情,正好利用這段時間,讓他擺脫對我的依賴。”
對這個提議阮京默猶豫了很久,閃爍不定的眼神中透著幾分恐懼,直到沈浪霆再次出聲提醒,他才點頭答應:“好,我會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