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01章(2 / 2)

現在是一九七五年,她和江見海在年初的時候領證辦了婚禮。

因為江見海對她不是特彆滿意,心裡總有些遺憾,所以年初婚禮辦完的第二天,他就收拾行李去了外地做考察。又因為考察學習非常忙,路程很遠,這年代交通也不發達,所以他基本也抽不出時間回家來。

於是,寧香自己在江家一呆就是大半年,獨自麵對刁鑽的婆婆和三個不省心的孩子,任勞任怨地伺候他們,像個江家花用一百塊彩禮買來的丫鬟一樣。

江家老小四個,都覺得寧香是高攀了他們家,來他們江家就是過好日子的,所以對寧香非常不客氣。婆婆李桂梅最會使兒媳婦,也最會刁難兒媳婦,三個孩子更是有事沒事合起夥來折騰寧香。

寧香這一次昏倒,就是被繼長子江岸伸手猛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沒能站穩,腳下一個趔趄摔倒,額頭磕在了桌角上麵,直接磕昏了過去。

回想前世,在剛嫁過來的幾年當中,這種事情算是她日常裡最尋常不過的事。

江家人根本不把她當成是一家人,她從始至終都是外人。繼子繼女推她是尋常事,沒事衝她吐口水吼她罵她把她當傭人待,也是尋常事,婆婆李桂梅隻會說一句——小孩子不懂事。

對應好時間,寧香深深吸口氣。

九月下旬,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院子裡的桂花香透過窗框,滲入到心肺深處。

寧香呼出吸入心肺深處的香,轉身拿過樟木箱子上的黃提包放床上拉開拉鏈,隨後打開衣櫃的門,往包裡收拾了幾件當季的衣服。剩下的洗漱用品,她也都收了一些。

剛收好拎著提包準備出門,李桂梅帶著江家的三個孩子從外頭回來了。她進屋看到臉盆架子倒在地上,開口就是一陣嘮叨,一聽就是怪寧香沒有給扶起來。

寧香現在再聽到李桂梅的絮叨,隻覺得嗡嗡嗡像蒼蠅一般,嗡得人腦子疼。她沒多去管李桂梅,甚至沒多看她,直接拎著黃提包繼續往外走。

李桂梅這下看出不對勁了,盯著寧香就問:“你拎個包做什麼去呀?”

寧香稍停一下步子,轉頭看向她,“回家去。”

李桂梅眼睛一瞪,“瞎七搭八,這裡不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回哪個家裡去?怎麼你還鬨脾氣呀?小孩子不懂事,也不是故意推得你撞腦袋,你一個大人,能跟小孩子置這種氣啊?”

寧香撇一眼江岸,江見海這個大兒子,如今也有十歲了。十歲還小麼?她十歲的時候都是大人了,弟弟妹妹都是她親手帶大的,平時還要做繡活掙錢養家,做什麼像什麼。

前世她也這麼對自己說,孩子們都還小,而且抵觸後娘都是正常的,所以她無限包容這三個孩子,帶他們長大成才。後來這三個孩子也算接受她了,但對她的稱呼一直是“香姨”。

她原本也沒在意過稱呼上的事,想著孩子把自己當媽了就行了。可到後來她才發現,他們從心底裡還是沒把她當自家人,辛辛苦苦一輩子,最後她還是外姓之人。

生活中的很多小細節會讓人心涼,真正心底涼透的時候,是江見海死後,長子江岸直接做主讓江見海和他們的親媽合葬,而她這個為他們付出大半生的後媽,到死都是“第三者”。

江見海在的時候,她在江家就完全沒有家庭地位,沒有說話的權利,連句硬氣話都沒說過。江見海死後,她更是半點發言權沒有,繼子繼女根本就不問她的意見,也不考慮她的感受。

在他們看來,他們的父親養了她一輩子,江見海去世後,他們又按月給錢養了她的老,已經對她非常夠意思了。她如果想跟他們的親媽比,想取代他們親媽在江家的地位,那真是想都不要想。

想完人生儘頭的那些事,寧香沒說話。她把目光從江岸臉上收回來,也沒搭李桂梅的話,拎著包徑直出門去了。

李桂梅看她是來真的,跟出門就衝她喊:“誰家的媳婦叫兒子推一把就回娘家?像個什麼樣子?不怕人笑話你就回,可有點當娘的樣子沒有?”

寧香懶得浪費口水跟她吵架,愣是沒回頭,拎著包出門沿巷子走了。

江岸還懵愣在原地,他被剛才寧香看他的那一眼看愣了。他也說不明白,隻覺得寧香這一回看他,眼神裡有點陰戚戚的東西,叫他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要知道他這個後娘,平時一直是個性情溫吞得跟個麵人似的女人,說白了就是沒脾氣好欺負,勤勤懇懇隻會埋頭乾活。像今天這樣眼神微冷帶著疏離和情緒,還是第一次。

寧香出門後沒多一會,鄰居家的老婆子拄拐杖過來湊熱鬨,到了李桂梅麵前就開口問:“這不是剛醒過來,怎麼拎包走了?還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李桂梅咬咬她那一口黃牙,心裡也覺得不得勁。寧香嫁到江家這大半年,一直都是任勞任怨毫無怨言的,這樣冷臉回娘家還是第一次,而且是和江岸置氣,怪得很!

她對鄰居老婆子說:“誰知道?醒過來二話沒說,直接拎包就走了。莫名其妙的嘞,想走她就走好了呀,我不攔她,也彆想我請她去,有本事她呆在娘家彆回來了,慣得她!”

老婆子笑笑,“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娘家能讓她呆幾天?過兩天自己就回來了。”

李桂梅往門外瞪一眼,“回來沒好樣子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