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006章(2 / 2)

寧波寧洋把話帶到,也沒有多留,轉身便又跑出去玩自己的去了。

寧香把手裡的一片花瓣繡完,已經不再像下午剛坐下來時那般手生。看著其他繡娘陸陸續續都回家去了,她輕輕吸口氣,收好針線繡品,也起身離開了繡坊。

到家的時候家裡正準備吃晚飯,寧香把繡品放去寧蘭的屋裡,出來幫忙端碗拿筷子。她依舊眼神疏淡不說什麼話,坐下拿起筷子隻是埋頭吃飯。

寧金生拿起筷子往她看一眼,清一下嗓子道:“不能由著你作了,吃完飯我就搖船送你回去。結了婚就是大人了,不是什麼事都能由著性子來的。”

聽到這話,寧香捏筷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她低眉嚼飯沒看向寧金生,也沒開口接話。她心裡知道,接話必吵起來,所以不如當沒聽見,安安心心吃完飯再說。

麵上雖什麼都不顯,但她心裡想法卻有很多。譬如她忍不住要冷笑出來,心想自己活了整整一輩子,什麼時候由著性子作過?從小她就被逼著懂事,懂事了一輩子也沒人記著她的好。

可去他媽的溫柔懂事吧,她這輩子就要由著性子來,凡事不考慮彆的,隻考慮自己想不想。她想離婚就離婚,想結婚就結婚,想不生孩子就不生,想生就生!

隻有她想。

隻有她願意。

任何人都彆再想左右她!

寧金生看寧香不說話,以為她聽進去了,又一邊吃飯一邊繼續說:“你把你婆婆孝敬好了,把江岸那三個娃娃養好帶好,江見海能對你差?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寧香思想開始神遊,自動把寧金生說的這些話屏蔽在耳朵外麵,一個字也不往腦子裡去。前世她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中,從小被灌輸這些思想,不覺得有問題,現在隻覺得每個字都沾著毒。

實在不想聽這些話,她快速吃完晚飯,輕放下碗筷,起身的時候扔了一句:“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我不會回去。”

寧金生被她說得眼睛一瞪,目光追著她厲聲問:“寧阿香你到底什麼意思?!”

寧香沒理他這話,回去寧蘭的房間坐下,臉上沒有惱意,也不白費力氣在那生悶氣,隻找了圓型的小繡繃出來,撐好繡布專心繡起從放繡站拿回來的鞋頭花。

寧金生在飯桌邊氣得胸腔要爆炸,手裡的筷子都快捏斷了。胡秀蓮也是胸口堵著一口氣,但她沒有跟著發作出來,而是按著情緒出聲寬慰寧金生,“吃完飯再說。”

寧金生屏屏氣,暫時按下脾氣吃飯去了。

寧蘭吃得也很快,在桌子上沒說話,吃完放下碗筷便回房去了。進屋看一眼正坐在床沿上拿著繡繃繡花的寧香,她慢慢走過去,在寧香旁邊坐下小聲問:“姐,你到底怎麼啦?”

寧香繡著花不看她,不冷不淡道:“我說的哪句話你聽不明白?哦,我是文盲村婦,你是高中生文化人,聽不懂我們這種人說話也是應該的,我們粗俗不會說話。”

語氣雖淡,但寧香說的這話是帶著情緒的。情緒來自於前世,寧蘭、寧波寧洋後來都把她當是什麼都不懂的老媽子,家中所有事都不讓她發言,甚至直接忽視她的存在。

有時候寧香扒著要問,會得來一句:“哎喲大姐,說了你也不懂的,你彆問了。”

不讓她問不讓她管,等父母生病了,要人伺候的時候卻從來不會忘了她。說來說去隻有她閒啊,隻有她是伺候人的命啊,寧蘭他們姐弟三個都要忙工作,忙得脫不開身呢。

寧蘭長這麼大沒被寧香這麼臊過,聽完寧香這話隻一陣臉紅耳熱。她看看寧香認真繡花的側臉,抿抿嘴唇半天道:“姐,我沒有得罪你吧?”

寧香頓了手上繡花的動作,片刻用餘光看了寧蘭一眼。隻一眼便收回來了,她把目光集中在繡布上繼續繡花,沒有再和寧蘭說話。

現在的寧蘭確實沒有什麼對不起她,但也沒有什麼對得起她的。寧蘭從小學一年級開始,上學九年的費用都是她用繡花針一針一線掙來的,因為寧金生也不是很想讓寧蘭上學。

那一年剛好胡秀蓮生了寧波寧洋,家裡一下子添了兩個娃,胡秀蓮不能上工掙工分,貧困的生活更是變得緊巴巴的。家裡條件實在有限,寧金生便讓寧香輟學幫家裡乾活,寧香不想讓寧蘭也受這種委屈,是她給寧蘭爭取到了上學的機會。

輟學之前,寧香繡花都是小打小鬨,跟著她奶奶學了繡玩的。輟學之後要掙錢貼補家用,要讓寧蘭上學,她便正式做起了繡娘,跟著同村前輩們學習,從粗活做到細活。

胡秀蓮繡活做得極差,根本就繡不出什麼能看的東西來,但寧香許是遺傳了她奶奶的天賦,在刺繡上的悟性很高,小小年紀繡工就很好。當然她本身各方麵能力也都不差,念書的時候學習成績也是數一數二,雖說那隻是小學一年級二年級。

其實她一直想不明白,她為寧蘭付出了那麼多,為這個家付出了那麼多,沒日沒夜地低頭乾活累積件數拿錢,賺的錢幾乎沒多少花在自己身上,在胡秀蓮要去上工的時候,她還要幫著帶寧波寧洋,做了那麼多,怎麼就沒有一個人記著她的好呢?

因為她是長姐,所以就活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