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026章(2 / 2)

可再氣不順也沒辦法,寧香已經和江見海把婚離了,也和家裡斷絕了關係,這四個多月一次都沒回來過,連她娘今天被人打了,她都沒有回來看看。

多狠的心啊,多硬的腸子啊,十月懷胎生下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養大,最後就養出了這麼個鐵石心腸又薄情的東西,把家裡人往死裡坑,半點不知恩。

再往下想就要氣死了,寧金生深吸一口氣,“提她做什麼?以後這個家裡誰都不準提她!她這輩子就學王麗珍好了,一個人過一輩子,看誰瞧得起!”

提起王麗珍更晦氣,自從寧香和王麗珍搞到一起,他們就更覺得,寧香這輩子徹底沒救了。誰她不沾,非沾個王麗珍,王麗珍男人是什麼東西誰不知道?

王麗珍這十多年在村裡過的那叫什麼日子?可以說人鬼不分,豬狗不如。寧香和她搞到一起,步她的後塵好了,遲早有她悔青腸子的時候!

一個女人活成這樣,不如投河死了算了!

不再說寧香了,胡秀蓮仍舊把話題扯回寧蘭身上,“那從明天開始,你給我上工乾活去,彆再在家裡呆著了。工作你找不到,那就上工掙工分。”

她現在才十七,嫁人有點早了,留在家裡再乾一年活。

聽到這話,寧蘭可算把頭抬了起來,臉色突變看著胡秀蓮——她這細胳膊細腿的,從小到大因為上學就沒乾過什麼重活,學校的勞動都不重,她去上工乾什麼活啊?

上工乾的活都比較重,風吹日曬雨淋霜打不說,還要拚力氣,尤其現在是冬天,各大隊所有人一起搞各種基建工程,打壩修河道整河灘等等,全都是體力活。

並且大隊最近一直在鼓動說要過革命化的春節,所以可能過年都不會放假,每天都要上工去乾活。當然了,上一天工記一天的工分,不乾就沒有。

稍微猶豫了一下,寧蘭開口小聲說:“我……不想去。”

胡秀蓮臉色又是一沉,“那你想乾什麼?”

寧蘭嚼著米飯不說話了。

胡秀蓮又道:“你有你大姐的本事,你也做繡活去,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要不你再有本事,去正式單位找個班上,給自己弄個鐵飯碗,咱們也都高興的,工資高還有麵子。你一做不來繡活,二弄不到一份正經工作,你不去生產隊掙工分,你想乾什麼?”

寧蘭把米飯咽下去,咬住嘴唇還是不說話。

胡秀蓮看她這死樣就受不了,絮叨得更厲害,“早就說不讓讀書,不讓讀書,讀這麼多年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回鄉種地?種兩年地還不是嫁人給人家生孩子?要是和你姐一樣,從小就留在家裡賺錢,都給家裡賺多少錢了?現在不止一分錢沒賺,還賠了那麼多進去,十足的賠錢貨!不想上工,我還養著你在家吃乾飯是嗎?你想得倒是美!”

寧蘭越聽越悶得喘不上氣,半天又小聲說:“我沒要你們養著我,我在家喂豬養雞做家務,一頭豬一年能掙一百多,雞蛋每個月都能換錢,我吃的也不多,足夠養活我自己了。”

胡秀蓮眼睛瞪起來,“奧,你養活自己就行了是哇?你吃家裡用家裡的,養豬喂雞就夠了?花那麼多錢供你讀書,就是讓你回來養雞喂豬的?是我不會享福還是你爹不會享福,我們都在家喂豬養雞,行不行啊?寧波寧洋,不讀書不娶媳婦了,行不行啊?”

寧蘭抿抿嘴唇,壯著膽子道:“寧波寧洋又不是我生的,憑什麼我養啊?”

結果如她自己所料一樣,她這話一說完,寧金生抬起筷子就要抽她,嘴裡同時還罵一句:“沒良心的東西!這可是你弟弟!”

寧蘭被嚇得立馬抱住頭,把臉深深埋下去,坐著動也沒敢動一下。

看她這樣,寧金生沒把手裡的筷子落下來,收回去捏齊繼續吃飯,嘴裡說:“寧阿蘭你給我聽清楚了,寧波寧洋還小,你是當姐姐的,他們就是你的責任!你現在高中畢業不是小孩子了,讓你讀書躲了這麼多年,對你夠意思了!”

看筷子沒落下來,寧蘭屏著氣慢慢把手放下來。她實在是恨死了,可又是那種找不到出口的恨,沒有辦法到,連句話都不敢再說了。

接下來她便一句話都沒再說,隻聽著寧金生和胡秀蓮絮絮叨叨給她洗腦。說誰家的姐姐給弟弟蓋了房子,誰家的姐姐花錢給弟弟娶了媳婦,人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叫人羨慕。

寧蘭默著聲在心裡想——房子要姐姐幫蓋,媳婦要姐姐幫娶,這些人家的弟弟自己都是死了不喘氣了嗎?是不是接下來孩子也要姐姐幫養啊?

當然這些話她都沒有再說,說出來還是要被打。

她聽著這些如蒼蠅亂飛般的嗡嗡之語,默聲吃完飯,再幫著胡秀蓮洗完碗,便洗漱一把回屋睡覺去了。其實睡不著,躺在床上跟個僵屍似的。

躺著看著頭頂的木頭房梁,深灰色的瓦片,她一直在想——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她就可以留在城裡當老師,可以徹底離開這個破村子,可以不用受任何人的束縛和壓迫。

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是城裡戶口城裡人了!

僵著身體和表情想一陣,什麼都想,想到那天自己被寧香推下河,從冰冷的河水裡爬上來,她忽然從床上翻坐起來,下床拿過自己那已經洗得發白又陳舊的黃書包,從裡麵掏出一個荷包來。

這個荷包是寧香做給她的,兩麵都繡著蘭花,做工很是精細,每片葉子都像是鮮活的。

捏在手裡看一會,寧蘭眼眶慢慢紅起來,然後她起身又去找了把剪刀,回來後就坐到床邊,緊緊咬著牙屏著氣,毫不猶豫地一下又一下,用剪刀把手裡的荷包剪了個稀碎。

剪完她把荷包碎片和剪刀全扔在地上,然後躺回床上,拉過被子死死蒙住頭。

冬日的月光照進來,在一堆碎荷包片上灑下一層冰冷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