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2)

過了幾天,林正剛沒有等到林家兄妹過來鬨事,心中略安。

為了防止林景智把林春雨送回來,葛翠萍這幾天住在糖廠宿舍,和林嘉明一個屋睡覺,心裡想著:這裡窗明幾淨,乾燥暖和,比八大家那破平房強多了,還不用給老家夥端茶倒水,真舒服。

她比林春雨年輕了十幾歲,身體健旺,幫著兒子、兒媳做點家務也輕鬆,林嘉明又是她一手帶大,自然是母慈子孝、一家人和和氣氣。

清明過後,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下班時間一到,林正剛胳膊底下夾著個黑色公文包,施施然從辦公室走出來,慢慢向新宿舍樓走去。

林嘉明放學回來,兩人碰了個正著。她背著書包跟在父親身後,好奇地問:“爸,堂哥他們真打算養爺爺?”

林正剛哈哈一笑,笑容得意:“不然怎麼辦?我了解林景智,那就是個讀書讀多了的書憨寶,什麼都要講個道理出來。上次指責我們沒好好照顧你爺爺,我就讓他帶回去照顧,做個表率我看看。我估摸著啊……他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

林嘉明瞪圓了眼睛:“爺爺現在身體不好,身上一股味,臭死了,大堂哥竟然肯照顧?”

林正剛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傻姑娘,林景智和他爸一樣,是個重感情的人。那是他爺爺咧,怎麼會嫌棄?”

林嘉明有些忐忑:“要是他不想養呢,跑來罵我們怎麼辦?”

林正剛道:“怕什麼!他要是不想養就送過來唄,我們又不是不管你爺爺。我照顧你爺爺這麼多年,他林景智才養三天就叫苦叫累,還要不要臉?”

林嘉明一聽便放下心來,眉開眼笑:“爸,你這一招還真挺厲害的,折騰一下大堂哥,看他以後還敢罵我們沒照顧好爺爺!”

林正剛沉穩地邁步進宿舍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嘉明,以後有什麼事可不能瞞著爸,爸幫你出謀劃策。”

林嘉明挽著他的手,親密而歡樂:“好。”擁有共同秘密的父女倆相視一笑,似乎在慶賀攜手共進未來走上人生巔峰。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父女倆一進宿舍區便遇上不少糖廠的同事,大家笑嘻嘻地打著招呼。

“林廠長好。”

“嘉明放學了?”

“廠長愛崗敬業,這麼晚才下班呐。”

因為是廠長,自然聽到的都是讚美聲。林正剛笑容和煦,和漂亮女兒並肩而行,更顯得平易近人。

剛走進家屬區,忽然聽到廠區門口那邊傳來一陣喧囂吵鬨聲,林正剛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怎麼搞的,下班就好好回家做飯帶娃,這麼鬨騰做什麼?治安科的人都在乾什麼。”

還沒等他嘟囔完,從廠區門口匆匆跑來一名保安,對著他大叫:“廠長,林廠長,有人鬨事,你快去看看吧。”

林正剛沒好氣地說:“治安科的鄭強呢?讓你們鄭科長去管這事。”廠長要管的事情多了,什麼都要他管的話,豈不是累死?

那名保安眼神閃爍:“林,林廠長,鬨事的人是你家親戚。”

“我家親戚?”林正剛一愣神,林嘉明臉色一變,怯怯地拉住父親的手,仰頭小心翼翼地問:“爸,不會是大堂哥……”

林正剛大踏步向前,眼神變得淩厲:“他還有臉來鬨事?幫忙照顧幾天就不得了了?你去把你奶奶叫過來,看你奶奶不把他罵死!”

林嘉明興奮地應了一聲,返身就往家跑。奶奶的嘴有多厲害,林嘉明可是領教過的。隻要有她出馬,再來十個林景智也不是對手。

下班的人流分為兩股,一股往廠裡家屬區走,一股往大門口而去。林正剛彙入疲憊離廠的職工,往廠區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暗自尋思對策。在軍山農場他的親戚隻有林景智他們兄妹,這個時間點過來鬨事,看來是有備而來,存心造他的反啊。

一股怒火漸漸升起。

真是給臉不要臉!照顧老人難道是一個人的事情麼?他林景智代父行孝有什麼可鬨的?還中學老師呢,一點道理都不講,半點人倫都不顧。你既然敢鬨,我就敢讓你沒臉!

想到這裡,林正剛越走越快,那名報信的保安都有點跟不上。

糖廠職工五百多人,規模大,廠長權威高,看到林正剛從家屬區走過來,不斷有人喊:“廠長來了,廠長來了!”

廠區大門口圍了一大堆看熱鬨的人,林正剛皺眉喝斥道:“都聚在這裡做什麼,下班了早點回家去!”

工人畏懼廠長權威,陸續散開,但依然有不少閒漢留在門口,幸災樂禍地嚷嚷道:“廠長,你家親戚要找你算舊賬咧,要不要幫你喊派出所的人過來處理?”

林正剛擺了擺手,全副精力都被眼前的場景所吸引。

一把竹編的靠背椅,大剌剌擺在糖廠大門口,林景仁與林景勇如兩員悍將,一左一右守護在椅子兩側。

林正剛一看,有些摸頭不知腦:這兄弟倆抬著把椅子過來是想鬨什麼?

他不解地問道:“林景仁、林景勇,你們兩個今天這麼早就下班了?抬把破椅子過來找我做什麼?”

林景仁叉腰而立,短發、高個子,因為常年在機修廠上班練出一身的腱子肉,穿一件嶄新的褐色夾克,利落英武。

林景勇與林景仁的眉眼很像,腰腿有力,一臉的絡腮胡子,隻穿著件厚實的棉質襯衫,袖子挽到小臂,絲毫不懼春寒之風。

林正剛看著一陣眼熱:林正則和劉美玉養的兒子,這外型的確搶眼,比起來自家建功、立業這兩個兒子長得像媽,個矮不說,體型偏胖,差遠了。

林景仁冷冷一笑:“爺爺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我們先幫他占個位置。”

林景勇挺直腰杆,重重點頭:“對!”他說話有些結巴,一次不敢說多,怕惹人笑話。不過能夠被小妹派出來鎮場子、支持自家兄弟,他的內心充滿熊熊鬥誌。

林正剛假意不懂:“我爸不是前天被景智帶回家照顧麼?我還說你們兄弟幾個終於長大,知道代父行孝了呢,現在這是……”

他跺了跺腳,歎氣道:“我爸年紀大了、又得了肺癆,你們怕傳染嫌麻煩也正常,唉,不想照顧了送過來就是,乾嘛跑廠裡鬨事?”

林景仁“切!”了一聲,一切都如小妹所料。

旁邊看熱鬨的人群也開始議論紛紛。

“林景仁?這可是我們農場最年輕的車間主任,這哥們長得挺精神啊。”

“林廠長的父親,不就是林景仁的爺爺,他們在吵什麼?”

“聽他們這對話,好像是林景智帶爺爺回去照顧,現在又反悔了?”

“噓……肯定還有內幕,不然乾嘛要到廠門口來鬨事?”

“對對對,咱們先看熱鬨,莫慌著下結論。”

林景智要麵子,有些話說不出口,林景仁卻毫無顧忌。他本就是個正義感十足的人,能夠當上車間主任全憑過硬的修理技術,又不是拍馬屁走關係上的,他怕誰?

“林廠長,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不臉紅?”林景仁聲音宏亮,傳出去老遠。

“第一,我們昨天帶爺爺去看過病,根本就不是肺癆,就是老年慢性支氣管炎,不會傳染。你平空胡亂給爺爺安個傳染病名,是想故意孤立老人,等他被你們虐待死了都沒人懷疑嗎?”

一片嘩然。

肺癆是肺結核的俗稱,有傳染性,但並不是絕症,隻是需要對症下藥,另外還得保證營養和休息。

“嗡——”林正剛一聽,腦袋有點懞。

“我,我爸以前得過肺癆,現在天冷咳嗽複發不是正常嗎?這十幾二十年不都是我和我媽在照顧?你們帶他看看病很了不起嗎?”

林正剛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大聲喝斥道:“才管兩天老人,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對我們這照顧老人幾十年如一日的人指手畫腳,真是可笑!”

“無恥!”

平地一聲驚雷。

林景仁抬手指向林正剛,怒目而視:“你爸,也是我爺。就算是路人,看到你虐待老人也得說幾句,我們做孫子的發現爺爺被你和繼奶奶虐待,更得控訴、批評。你還是農場的領導乾部呢,口口聲聲為人民服務,卻連最基本的孝道都不講,你算個屁!”

“罵得好!”

人群裡傳來一陣起哄聲。

林正剛麵色鐵青,牙槽緊咬,整個人都被他激怒,高聲抗辯:“你有什麼證據說我虐待父親?我父親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但我和母親一直用心照料,哪裡有什麼虐待之說?你彆在那裡信口雌黃,有本事把我爸送過來,我們當麵鑼對麵鼓說個清楚。”

正說著,葛翠萍被林嘉明拉著飛奔而來,她嗷地一聲叫,張牙舞爪直撲向林景仁:“不要臉的賤人,敢欺負我兒子,老娘跟你拚了!”

林景仁向旁邊一閃,林景勇右手往後,向下一扯,一張柔韌的漁網出現在手中。不等葛翠萍反應過來,林景勇右手一揮,漁網撒開,在陽光下泛著點點銀光。

眾人眼前一花,葛翠萍被這張結實的大漁網從頭兜到腳,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她努力想撕開漁網,但這張粘網細密而結實,這邊剛扯開一個洞,那邊卻又纏繞住手腳,她煩躁大叫:“救命……救命啊……”

林景勇看到漁網奏效,咧開嘴一笑:“隻管撕,我還有。”果然小妹聰明,早就料到這死老太婆會撒潑動手,男人打女人不合適,但可以用漁網將她網住啊。

林正剛和林嘉明兩個人一起上前幫忙,扯了半天才將葛翠萍解救出來,老太太一頭花白的頭發被粘網鉤得亂七八糟,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剛才那一股逼人的氣勢頓時就萎靡了下去。

葛翠萍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孫子竟然向奶奶動手,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啊~”這一回,她看著目光沉穩的林景勇,不敢再動手。

林景勇先前看到這個繼奶奶哭鬨打滾就頭皮發麻——打她吧?她是個老人,又是個女人,傳出去都得罵他欺負人。不打吧?一口氣憋在心上難受得很。這回用漁網收拾了她,心中痛快不已,在心裡讚了一句:小妹威武。

林景仁啐了她一口:“哪個動手了?隻準你動手打人,還不興我們保護自己?有你這麼蠻橫無禮的娘,才會有虐待父親的兒子!”

林景仁想到林滿慧交代的——定罪,要一步一步,由輕再重。你不要管林正剛如何巧舌如簧,先咬死他虐待老人一條罪名,讓他提出對質再說。

林正剛聽他來來去去就是“虐待老人”這四個字,心中稍安。他還是很了解林春雨的,自私、懦弱、畏懼強者,隻需要給他一點點壓力,就老實巴交不敢反抗。

“林景仁,你不要在這裡血口噴人,哪個虐待老人了?那是我親爸!我媽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怎麼到你嘴裡就變成了虐待呢?”

葛翠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副精力彌散的模樣:“虐待你個屁!我和林春雨結婚四十幾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三個孩子,現在老了正是享清福的時候,日子過得不曉得有多好,哪個虐待他了?”

旁觀者聽到這裡,也有些懷疑。

“不會吧?林廠長爸媽都在世,聽說他爸媽都住在以前大兒子分的房子裡,他們夫妻兩個是雙職工,兩個兒子在縣城上班,四個人拿工資,又不缺錢,按理不應該虐待老人吧?”

“是啊,他出錢,他媽出力,又有房子,照顧一個老人有多難呢,何苦要壞了名聲?”

葛翠萍聽到這裡,暗自得意,抬手指著林景仁罵:“你們搬把破椅子出來是什麼意思?有本事讓那個老東西出來說句話,看我有沒有虐待他!”

來了!

林景仁盯著林正剛:“當真要對質?若我爺爺說,你們虐待他,怎麼辦?”

林正剛半點都不怕,他自己的父親,難道還會偏向幾個大孫子不成?他哈哈一笑:“如果我爸真說我虐待他,我磕頭認罪。”

下班的人陸陸續續來到廠區,看到林景仁、林景勇兄弟倆堵在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讓一讓,讓一讓……”

人牆閃開一條路,楊靜芬帶著糖廠書記、兩名主任擠進來,柳書記笑著提醒圍觀群眾:“各位、各位,下班了就早點回家,家裡人還在等你們呢。”

幾名膽子大的工人擼起袖子叫道:“廠裡這大的事,我們豈能坐視不管?當然要看個清楚、弄個明白!”

柳書記性格溫和,見勸不動工人,便衝林景仁拱手道:“林主任,你有什麼事到辦公室談?站在廠區大門口吹風做什麼。一筆寫不出一個林字,家務事我們內部處理,讓這麼多人看笑話……何必呢?”

林景仁禮貌地點了點頭:“柳書記,不是我不給你麵子,實在是林廠長做的事情太過氣人。他在農場關係多、人緣好,我們兄弟幾個的名聲早就被他敗壞得差不多,也不在乎笑話不笑話的。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就在這人多的地方,把事情說個清楚,讓大家都來見證、評理。”

柳書記聽到這裡,臉色一僵,半天沒接得上話。

楊靜芬當工會主席全靠林正剛,她隻是個鄉下初中畢業回家務農的普通女子。嫁給林正剛之後,攀上林正則這棵大樹,戶口從農村轉到農場。

林正剛會拉關係,營造的人設也一直以和善、寬容見長,當上廠長之後將她安排進工會,送出去培訓學習,一步步提拔,工會主席其實就是一個閒職,反正她下麵還有副主席、乾事們負責各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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