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卻是他的劫數到了,至暗時刻。
不僅被人捉奸在房,還被人看到自己痛得滿地打滾、衣冠不整……聽到眾人的議論,秦唯恨不得死在當場。
偏偏還死不成。如鈍刀子割肉一般,還不如一刀下去,乾淨利索。
姚麗尖叫一聲捂著臉想要走,卻被鄰居們揪住:“這個女的不能讓她走了!是哪個單位的?奸夫淫.婦一個都彆想跑。”
大紅衣的長款大衣沾滿泥灰,遠看去便似一張被無數人踐踏過的紅地毯,豔麗卻肮臟。姚麗茫然四顧,忽然一眼看到林滿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衝到她麵前,苦苦哀求。
“你是林景嚴的妹妹對不對?求你幫我說句話,我隻是個學生,我不知道秦老師有妻子的,我也是受害者。求求你們,讓我走吧,我再也不會來了,我保證絕不會再來。”
似乎每一次都會遇上姚麗狼狽的時候,林滿慧轉到厲浩身後:“你的事我管不了。”
厲椒看著這一幕鬨劇,心如刀絞,但痛徹心扉之後,原本對秦唯的那一絲期待亦蕩然無存。
“你是叫姚麗吧?京都經貿大學77級學生。你拿到了畢業生派遣證,為什麼還不去報到?是想留在京都與秦老師雙宿雙飛麼?”
到底是讀書人,臉皮薄,被對方妻子抓個正形,姚麗被嚇破了膽,哪裡還敢多說什麼?她抬起頭看向厲椒,聲音有些嘶啞:“不不不,我不敢了,我今天就走,離開京都,去單位報到。”
門口有人喊:“這個女人亂搞男女關係,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厲椒你彆心軟,不要讓她走了。”
兩個女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停滯。
厲椒麵容和善,胖胖的臉蛋,眼中帶著一絲悲憫。姚麗頭發披散,唇角口紅蹭到臉頰,眼神驚恐、慌張,滿滿都是祈求。
厲椒長歎一聲,原本恨得牙癢癢,隻要一想到秦唯竟然和彆的女人滾床單,她就恨。秦唯一臉的正人君子模樣,不肯與自己親近,卻在外麵另有女人?
可是真正看到姚麗,那臟汙的紅大衣卻給厲椒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女人雖然精致漂亮,但她對秦唯苦求不得,為秦唯離婚、哀求他離婚、要為他生兒子,甘願當了四年的地下情人……
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滿腦子隻有秦唯、賭上自己的前途命運,這樣的女人,既可憐又可恨。搞臭她名聲又怎樣呢?讓她無處容身又如何呢?都是女人,都深受求而不得之苦,厲椒心軟了。
姚麗得到短暫的歡娛,厲椒得到婚姻與孩子,可是……誰也沒有得到秦唯的愛。
“你走吧。”厲椒的聲音很輕。
見厲椒放過自己,姚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衝厲椒深深鞠了一個躬,感激地說道:“謝謝你。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來,你放心。”
這麼善良的女人,讓姚麗羞愧。
她這一生總是遇到善良的人,錢多福、厲椒,他們都是好人。被她拋棄的錢多福沒有傷害她,和她離了婚;被她搶奪丈夫的厲椒沒有傷害她,讓她離開。
如果錢多福死不離婚,把她戶口本扣住、把她鎖在屋裡不準上大學呢?如果厲椒告到學校、告到新單位,讓她失去一切呢?
想到這裡,姚麗隻覺得後背一陣寒意湧上來,渾身上下都在哆嗦,低下頭匆匆離開。這一回,鄰居們沒有阻攔她,隻用嫌惡的目光看向她,讓開一條路來。
眾人那嫌惡的目光,灼熱得似乎要在她身上燙出幾個洞來。姚麗抬手遮住臉,不敢停留片刻。
秦唯的下身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一扯一扯地撕裂感又襲了過來。他痛得站不住腳,隻得扶著桌子慢慢坐下,雙腿緊緊夾住,努力平息這份痛感。
厲椒安靜地看著他,半天沒有說話。
厲浩走上前來,抬起右手,狠狠地一巴掌過去。
“啪!”一聲脆響,秦唯半邊臉瞬間紅了起來,印上幾道指痕。
秦唯不敢反抗,乖乖地受了老丈人這一耳光。
厲浩冷笑一聲:“我是男人,我對這個家有責任?你剛才說出的這一句話,我聽著替你臊得慌!你的責任是什麼?外麵情人不斷,家中妻子不換?
虧得我們以為你是在學校忙著做科研、寫論文呢,讓厲椒一邊上班一邊洗衣、買菜、做飯、帶孩子,結果倒是給你騰出時間來談戀愛了。
難怪你這講師當了十幾年也沒評上副教授,原來是把精力都花在了哄騙妻子、勾搭女人上,心術不正,無能無用,就你這樣的,也配稱為男人?!”
厲浩的話,似乎鞭子一樣狠狠地抽打著秦唯的靈魂。沒有科研成果、當了十幾年講師一直評不上職稱,是秦唯心中的痛。以前大家都顧忌他的自尊心,不敢當麵說出來,現在卻被厲浩此刻毫不容情地揭穿,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我也想做研究,可是我入不了門!我也努力了,我真的儘力了!您有什麼資格罵我?沒有人了解我內心的痛苦,你們都不了解。哪怕厲椒做到了一個完美的妻子,也無法填補我內心的空虛與苦悶。”
不待他說完,同樓棟的一位中年教師站在人群中大聲罵道:“厲教授罵得對,你根本就沒有把心思放在事業上,出不了成果、評不上職稱那就是活該!”
旁邊人也紛紛點頭。
“對啊,老老實實教書當一個好老師也不丟臉嘛,他這話說的,好像他評不上職稱所以才會出軌一樣。”
“我呸!真是強盜邏輯,出了事不從自己身上找問題,卻責怪彆人。”
“家和萬事興嘛,他不好好經營婚姻,也難怪事業不行。”
“苦悶個屁!我看他就是閒的。吃得飽、穿得好,老婆把家裡家外打理得周周到到,他什麼心都不操,飽暖思淫.欲呢,哼!”
厲浩的指責、中年教師的喝斥、左鄰右舍的議論,一句一句地鑽進秦唯的耳朵裡,他的精神幾近崩潰,再也維持不住以往的儒雅風度,抱著腦袋吼叫起來。
“你們懂什麼?你們懂什麼?你們不懂我的苦,就不要來對我指指點點。我出軌,我錯了,我認!但是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維持著這個家,我也儘力了。”
厲浩失望透頂,後退兩步,看著厲椒道:“嬌嬌,這樣的人……沒救了。你們倆,離婚吧。”
離婚?秦唯猛地抬頭,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厲椒。
“不不不,我不離婚。我和厲椒結婚七、八年,有兩個可愛的女兒,離婚做什麼?”從頭到尾,他就沒有想過要離婚。與姚麗隻不過是玩玩而已,解決一下身體的**而已,她哪裡配當自己的妻子?
他老家農村,在京都無親無故。長得好看一點又怎樣?大學老師又怎樣?沒有科研經費的講師,工資收入和普通工人沒啥區彆。
離了婚,吃什麼?難道天天吃食堂嗎?厲椒做得一手好飯菜,每次回到家吃她做的飯就是一種人生享受。
離了婚,住哪裡?難道天天住學校單身宿舍?他和厲椒現在住的房子是以前厲浩夫妻分配的專家樓,兩室一廳、亮堂周正,這在京都可是極好的住房條件。
離了婚,穿什麼?難道要自己買衣服、自己買鞋子?厲椒有父母的經濟資助,把他的四季衣裳安排得妥妥貼貼,搭配得時尚又得體。
厲椒雖然長得一般、學曆一般,但她是京都戶口,又有教授父母撐腰,這樣的妻子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秦唯心知肚明。
以前之所以囂張,之所以敢出軌,不過就是仗著厲椒愛他罷了。
萬萬沒有想到,出軌的事情竟然會敗露。萬萬沒有想到,厲教授竟然會支持女兒離婚。不是女人都害怕離婚嗎?不是說知識分子家庭都要麵子嗎?不是說唾沫星子淹死人嗎?
秦唯忍住下身傳來的陣陣疼痛,衝到厲椒麵前,抓住她的胳膊哀求道:“厲椒,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向你保證,以後一定回歸家庭,好好愛你,好好愛護我們的孩子。你原諒我,原諒我好嗎?我不離婚!我堅決不離婚!”
厲椒像夢遊的人被驚醒一般,慢慢低下頭,定定地看向秦唯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三年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自己身體接觸,竟然是哀求自己不要離婚?真是諷刺!
滿慧說得對,這就是冷暴力。
冰冷、殘忍、高高在上,一次又一次拒絕自己的親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崩潰,微笑著說出全世界最殘酷的話:我沒有興趣。
他讓厲椒覺得自己是肮臟的,自己想和他親密是不要臉,他就是那天上不沾半點塵埃的神,觸碰他都是一種褻瀆。
結果呢?被打下神壇之後才發現,他不過就是隻臭蟲。
厲椒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一絲殘忍:“不離婚?那你跪下來求我,祈求我原諒我,懺悔你思想的肮臟,反省你行為的齷齪吧。”
秦唯猶豫了一下,左右看看,白著臉輕聲道:“給我留點麵子,行不行?”
厲椒的聲音忽然變得高亢:“麵子?你在外麵找女人的時候,想過給我留半分麵子了嗎?”
秦唯看她麵容堅定,有些忐忑。囁嚅了半天,忸忸怩怩地跪了下去,態度敷衍地磕了個頭,說的話也含糊不清:“對不起……”
厲椒轉過臉,看向眼中透出濃濃關懷與擔憂的父親,耳邊忽然響起父親對自己說的話:我們是愛你的。
有一股暖流自腳底升起,隻要父母是愛我的,隻要我厲椒不是孤單的,我就不必再將青春與情感浪費在這一段糟糕之極的婚姻之中。
冷暴力、出軌,這樣的婚姻如果還不及時止損,那自己就真的是個傻子。
厲椒的嘴角漸漸浮起一個笑容,仿佛雪地盛開的一朵紅梅,小巧玲瓏,卻是潔白世界唯一的豔麗色彩。
秦唯看到她終於笑了,心中終於放下心來,攀著她的腿便要站起來:“厲椒,你原諒我了吧?我們以後好好過,我一定會愛……”
話音未落,厲椒抬腿就是一踢!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再次傳來。無人同情秦唯,每個人都翹起大拇指,大聲讚歎:“打得好!”
“呸!”厲椒冷冷地看向捂著褲.襠處慘叫的秦唯,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和你好好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這樣的斯文敗類,做出那樣的醜事來還有臉求我原諒?離婚!這是我的屋子,你給我滾出去——”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為厲椒的勇敢與決絕。
“好!到底是我們農業大學的子弟,就是實在!”
“厲教授教育得好,這樣的男人就該離婚。”
“讓他滾,一根絲都彆帶走。”
“跟他領導告狀,把這個沒有師德的東西從教師隊伍裡開除!”
秦唯痛得幾乎要暈過去,痛得死去活來,抬眼看向周邊的人,覺得個個都像捉鬼的鐘馗一樣凶神惡煞。
完了,家庭、名聲、前程、事業……什麼都完了。
這個時候,秦唯才真正後悔。貪心不足啊,一邊享受厲椒帶來的安穩生活,一邊享受姚麗帶來的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歡樂,從來不曾想過——
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暗中標好了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