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宋梅寧的質問,易秉鬆還敢爭辯幾句,但看到林滿慧眸中含怒,他再生不出半分僥幸之心。
林滿慧是誰?修真之人。
在易秉鬆看來,林滿慧麵容稚嫩、低調謙和,可能是修真界送出來曆練的小輩,還比較單純、守規則,但她背後隱藏的勢力令他膽寒。
修真之人百無禁忌、狷介狂放,視世間所有規則如無物,揮手間萬物飛灰煙滅,太可怕!若是欺負了小輩,引來整個師門。一怒之下,毀掉整個易家不過分分鐘時間而已。
易秉鬆端正態度,問林滿慧:“依您所言,應該怎麼處理?”
林滿慧被易秉鬆這個恭敬的態度搞得有點煩躁,瞪大了眼睛:“什麼叫我說怎麼處理?該審審,該打打,該坐牢就坐牢!”
這話問的,好像根本就不必問為什麼,直接給老太婆上私刑、下毒弄死都行。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現在可是法製社會!
易秉鬆聽到“坐牢”二字,略略鬆了一口氣。看來林滿慧願意遵守華國法律,冤有頭、債有主,不會牽累無辜。
他坐回椅中,將身體向後靠了靠,看著喬婉兮,目光中帶著遺憾、痛苦與無奈。
“婉兮,你與我結發四十多年,養育三子兩女,我主外你主內,互相尊重支持,一起共同麵對世間風雨。怎麼臨到老了,卻晚節不保?不要怪我不相信你,證據擺在眼前,抵賴是過不去的。
人在做,天在看,二十年前舊事重提,現在請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為什麼要對宋梅靜、林滿慧起殺心?”
喬婉兮嘴角向下耷拉,臉色蠟黃,薄薄的脂粉掩不住臉上的皺紋,現在的她看著就是個普通不過的六十歲老婦人。
失去易秉鬆的支持,喬婉兮這才感覺到惶恐。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易秉鬆,一行老淚從眼中滑落:“秉鬆,我……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哇~”
“我不知道那粉末會害死人,一開始我隻是想讓宋梅靜離開承涯。”證據確鑿,逃不過下毒害人的罪名,喬婉兮隻能抓住丈夫這根救命稻草,努力為自己辯解。
雖說認定了是喬婉兮下的手,但終歸內心還是存著一絲希望,希望一切隻是誤會。聽她親口承認,易秉鬆長歎一聲,內心又酸又苦。易和裕這孩子說得對,維持表麵一團和氣,努力將矛盾壓下,卻縱容了某些人的貪婪、助長了某些人的氣焰。
治家不嚴,愧對先人呐……
“不需要講什麼苦衷,錯了就是錯了。一條親人的性命,都不足以讓你清醒,還想再填進去一條、兩條!喬婉兮,一五一十、清楚明白地把前因後果說出來。至於你……是生是死,全由宋家說了算吧。”
易和裕退回到宋梅寧身後,與林滿慧並肩而立,心情沉重,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背,傾聽著喬婉兮說的每一個字。
宋梅寧雙手握拳,緊緊抿著雙唇,目光冷硬似鐵。這老虔婆害死妹妹,罪該萬死!
真的是一個讓人憤怒的故事——
喬婉兮五歲在舊私塾開蒙,十二歲在M國讀女子中學,眾星捧月、自視甚高。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易秉鬆之後,剛開始恩愛了幾年,但日子一久,便有了矛盾。
易秉鬆性情堅定、為人強勢,對喬婉兮的要求是相夫教子,閒時做點公益。喬婉兮看似無爭柔弱,其實控製欲很強。她表麵扮演著丈夫布置好的角色,但卻一直試圖影響易秉鬆的決策。
隻可惜,能夠成為易家家主,易秉鬆絕不可能被她掌控,幾次較量之後易秉鬆對她拉下了臉:你主內、我主外,分工明確,不要越界。
喬婉兮隻得退而求其次,悄悄培養自己的人。易承涯作為長子,成為她最好的掌控對象。一切都非常順利,易承涯非常信任母親,事事聽從她的安排,包括婚事。
喬婉兮看中宋梅靜的單純、父兄在軍部的勢力,卻低估了宋梅靜的事業心。宋梅靜有一顆為祖國農業貢獻力量的心,堅決不肯守在閨房之中做一個陪伴婆婆、以婆婆為天的乖巧媳婦。
婆媳之間的矛盾,為宋梅靜的死亡埋下禍根。
“轟——”宋梅寧心頭怒火實在沒有憋住,一巴掌拍在紅木椅的扶手之上,“毒婦!”
隻是因為不喜歡,就要害死她?喬婉兮好歹毒的心!
喬婉兮猛地抬頭,看著宋梅寧,眼中滿是淚水:“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想過要害死宋梅靜,一開始……我隻是想讓她變得虛弱一些,沒辦法工作。”
“說!那紅色粉末是從哪裡來的?”易秉鬆的聲音不高,卻充滿威勢,落在喬婉兮耳朵裡,仿佛催命的喪鐘一般。
“是,是慧心給我的。”
慧心?慧心本是雲遊僧人,與赤霞山霞光寺主持河海大師一見如故,偶爾掛單於此。霞光寺是易家供奉的寺廟,慧心漸漸與易秉鬆、喬婉兮熟悉起來。
易秉鬆感覺兩側太陽穴在不斷抽動,如果隻是內宅陰私,隻處理喬婉兮一人即可。但若扯上供奉的寺廟,恐怕事情牽扯會很大。
喬婉兮陷入回憶之中。
二十多年前,那個時候喬婉兮還隻有三十多歲,成熟美豔、風韻猶存。慧心雖是僧人,卻生得玉麵朱唇、俊秀可人。兩人暗渡陳倉、互生情愫。喬婉兮有什麼難事,都會找慧心。
那種紅色粉末,是慧心給喬婉兮的。他說不必直接服用,隻需貼身攜帶,就能讓人慢慢虛弱,任人擺布,但不傷及性命。
慧心曾經隱晦地提過:如果易秉鬆不在,他便帶著喬婉兮遠走高飛。但喬婉兮養尊處優慣了,哪裡肯跟著個四處掛單的和尚私奔?她收下裝著紅色粉末的玉瓶,卻沒有向易秉鬆動手。
慧心沒有達到目的,與喬婉兮漸漸淡了情分,待宋梅靜死後,他知道是喬婉兮下的手,在宋梅寧麵前替她遮掩,從此消失不見。
聽到這裡,易秉鬆雙手青筋暴露,下了死力才忍住動手的衝動。
喬婉兮交代清楚,麵露乞求:“秉鬆,人這一生,總會遇到一些誘惑。我守住貞潔,並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求你,看在五個孩子的份上,饒過我這一回吧。”
易秉鬆麵上陰晴不定,聲音從齒縫裡透出:“說吧,為什麼要害林滿慧,為什麼要害和裕?”
壓在心底的秘密都說了出來,喬婉兮索性破罐子破摔,竹筒倒黃豆,把什麼都說了出來。
做賊心虛的她不喜歡易和裕,因為他是宋梅靜所生,總擔心有一天事發,易和裕會找她算賬。
易和裕十九歲之前要死不活,根本不需要她動手。後來好起來之後,她在他床頭的座鐘裡放了一些紅色粉末。但不知道為什麼一點用也沒有,易和裕精神越來越健旺,喬婉兮隻得轉而對付林滿慧。
同樣的手段使出來,原以為有蓓蒂打掩護,一切天衣無縫,哪知道她錯算了林滿慧對她的戒備之心。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喬婉兮說到最後,情緒有些失控,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我幼承庭訓、接受最好的教育,不是為了當一個家庭婦女、勞動婦女,我應該享受更美好的生活,易秉鬆你到底懂不懂?我生了一個又一個,教養孩子、打理家務,你從來都沒有問過,這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那麼多的家產,全都捐給華國,你到底得到了什麼?明明我們可以帶著這如山的財富,到M國那自由民主的國度生活,幸福地聽著音樂、跳著舞,在花園裡舉行Party,談論著政治、科學、藝術。
結果呢?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敢說!戰戰兢兢,像隻老鼠一樣窩在這個碧海閣裡,接受著人民的統治!有錢不敢花、有富不敢露,藝術、繪畫、音樂……那都是封建糟粕!我還得裝作親民的模樣,讚美勞動、歌頌工農兵!”
話音剛落,易秉鬆已經霍地站起,抬手一個巴掌,狠狠抽打在她臉上。
“你真是瘋了!”
這一巴掌下手一點沒有留情,打得喬婉兮麵頰紅腫、頭發散亂。她抬頭與易秉鬆對視,兩人似乎平生第一次看清楚對方。
“沒有祖國在背後支撐,你哪來的自由與底氣?偌大的財富,隻要M國政府一句話就能化為泡影。還想聽歌、跳舞、談藝術人生?做夢!”
喬婉兮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易秉鬆的目光嚇住:“如果想死得體麵點,那就給我閉嘴。”
喬婉兮打了個寒顫,嘴唇翕動著,沒有再開口說話。
易秉鬆麵向宋思寧,深深鞠了個躬:“宋政委,是我失察,竟不知道妻子是這樣的人。累你失去親人,是我的錯。我認打認罰,您隻管開口。”
他隻談自己認打認罰,半句都不提及喬婉兮,顯然已經把她當成一個死人。
宋思寧冷笑道:“枕邊四十年,易家家主竟然不知道妻子是個親M份子,這若是放在過去……”
易秉鬆麵色蒼白,眼露悲傷,看向易和裕:“你祖母害死你母親,又想害死你,死不足惜。以前是我錯了,為了表麵上的一團和氣,拚命掩蓋矛盾。”
他再轉過臉,對宋思寧保證:“我會全力追查慧心的下落,也會向老領導主動請罪,抱歉!”
宋思寧麵色稍微和緩了一些。
喬婉兮自知今日必死,哆嗦著抬起雙手,重新盤好發髻。待得妝容整理清爽,這才看向易秉鬆:“我雖得你庇護,一世安康,卻從來都不覺得快活。如果能夠時光重來,我真希望永遠留在M國的女子學校,不曾與你相識、相知、相愛……”
人都說,道不同不相與謀。
宋思寧不為所動,冷冷道:“冥頑不靈!既然這麼鄙視勞苦大眾,那就好好地接受勞動改造吧。”
他轉頭對易秉鬆說:“新中國以法治國,可不是舊社會搞什麼宗族私刑。二十年前喬婉兮害死我妹妹,現在又意圖謀害林滿慧同學,犯下滔天罪行。我要求,把喬婉兮繩之以法,依法處置!”
易秉鬆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是易家家主,對於妻子謀害親人一事,家醜不可外揚,以死謝罪,平息宋梅寧、易和裕的心中怒火,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把喬婉兮送進監獄,接受法院審判?他真沒有想過。
喬婉兮瞬間慌亂起來:“不不不,我死也要死在碧海閣。做錯了事,我死,我死還不行嗎?”
穿著囚服、接受人民的製裁、當眾懺悔自己的罪行?這對向來講體麵、重儀態的喬婉兮而言,比死了還難受。海閣裡,接受著人民的統治!有錢不敢花、有富不敢露,藝術、繪畫、音樂……那都是封建糟粕!我還得裝作親民的模樣,讚美勞動、歌頌工農兵!”
話音剛落,易秉鬆已經霍地站起,抬手一個巴掌,狠狠抽打在她臉上。
“你真是瘋了!”
這一巴掌下手一點沒有留情,打得喬婉兮麵頰紅腫、頭發散亂。她抬頭與易秉鬆對視,兩人似乎平生第一次看清楚對方。
“沒有祖國在背後支撐,你哪來的自由與底氣?偌大的財富,隻要M國政府一句話就能化為泡影。還想聽歌、跳舞、談藝術人生?做夢!”
喬婉兮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易秉鬆的目光嚇住:“如果想死得體麵點,那就給我閉嘴。”
喬婉兮打了個寒顫,嘴唇翕動著,沒有再開口說話。
易秉鬆麵向宋思寧,深深鞠了個躬:“宋政委,是我失察,竟不知道妻子是這樣的人。累你失去親人,是我的錯。我認打認罰,您隻管開口。”
他隻談自己認打認罰,半句都不提及喬婉兮,顯然已經把她當成一個死人。
宋思寧冷笑道:“枕邊四十年,易家家主竟然不知道妻子是個親M份子,這若是放在過去……”
易秉鬆麵色蒼白,眼露悲傷,看向易和裕:“你祖母害死你母親,又想害死你,死不足惜。以前是我錯了,為了表麵上的一團和氣,拚命掩蓋矛盾。”
他再轉過臉,對宋思寧保證:“我會全力追查慧心的下落,也會向老領導主動請罪,抱歉!”
宋思寧麵色稍微和緩了一些。
喬婉兮自知今日必死,哆嗦著抬起雙手,重新盤好發髻。待得妝容整理清爽,這才看向易秉鬆:“我雖得你庇護,一世安康,卻從來都不覺得快活。如果能夠時光重來,我真希望永遠留在M國的女子學校,不曾與你相識、相知、相愛……”
人都說,道不同不相與謀。
宋思寧不為所動,冷冷道:“冥頑不靈!既然這麼鄙視勞苦大眾,那就好好地接受勞動改造吧。”
他轉頭對易秉鬆說:“新中國以法治國,可不是舊社會搞什麼宗族私刑。二十年前喬婉兮害死我妹妹,現在又意圖謀害林滿慧同學,犯下滔天罪行。我要求,把喬婉兮繩之以法,依法處置!”
易秉鬆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是易家家主,對於妻子謀害親人一事,家醜不可外揚,以死謝罪,平息宋梅寧、易和裕的心中怒火,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把喬婉兮送進監獄,接受法院審判?他真沒有想過。
喬婉兮瞬間慌亂起來:“不不不,我死也要死在碧海閣。做錯了事,我死,我死還不行嗎?”
穿著囚服、接受人民的製裁、當眾懺悔自己的罪行?這對向來講體麵、重儀態的喬婉兮而言,比死了還難受。海閣裡,接受著人民的統治!有錢不敢花、有富不敢露,藝術、繪畫、音樂……那都是封建糟粕!我還得裝作親民的模樣,讚美勞動、歌頌工農兵!”
話音剛落,易秉鬆已經霍地站起,抬手一個巴掌,狠狠抽打在她臉上。
“你真是瘋了!”
這一巴掌下手一點沒有留情,打得喬婉兮麵頰紅腫、頭發散亂。她抬頭與易秉鬆對視,兩人似乎平生第一次看清楚對方。
“沒有祖國在背後支撐,你哪來的自由與底氣?偌大的財富,隻要M國政府一句話就能化為泡影。還想聽歌、跳舞、談藝術人生?做夢!”
喬婉兮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易秉鬆的目光嚇住:“如果想死得體麵點,那就給我閉嘴。”
喬婉兮打了個寒顫,嘴唇翕動著,沒有再開口說話。
易秉鬆麵向宋思寧,深深鞠了個躬:“宋政委,是我失察,竟不知道妻子是這樣的人。累你失去親人,是我的錯。我認打認罰,您隻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