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紅樓(五十八)(2 / 2)

麝月掀了簾子進來,將手裡的籃子放在桌上,拉著晴雯的手臂,關心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襲人一把抓住了麝月的手,急於求證似得問道:“麝月,他們說王善保家的死了,是不是?”

“是啊,”麝月點點頭,道:“她自己腳滑了一下,掉進了水裡,等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襲人緊緊的手指攥緊,上麵的指節都發白了:“那……那王善保家的在落水之前,是不是碰到晴雯了?”

麝月又點頭:“是,是有這個說法,晴雯現在是林家奶奶,她和林姑娘來看二奶奶,肯定要去老太太那裡問安的。這事兒鴛鴦和我說了。”

襲人既心虛又害怕,整個人都有些惶惶然:“他們說,是晴雯回來報仇了,是不是?”

“這話可不能亂說……”麝月來沒來得及安慰她,已經將碎片放在綢子裡的賈寶玉就轉過了頭,有些譏誚也有些嚴肅:“王善保家的掉到水裡的時候,晴雯可不在現場?她如今可是林家的奶奶,不是能被你們合計著趕出去的小丫頭了,要這麼毀她名聲,你看林家會不會放過你。”

什麼叫被她們合計著趕出去的小丫頭?有這麼糟踐人的嗎?

襲人沒有說話,麝月先不滿了。當時晴雯那件事,確實處處都透露著古怪,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她去二太太那裡告狀的,也不是她攛掇二太太將晴雯趕走的,那一晚,她自己都被嚇死了。

她拉下了臉,道:“二爺,有事說事,你不想叫晴雯無辜擔上不好的名聲,怎麼也不給我們想想?我敢對著老天爺起誓,晴雯那件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不然就叫我天打雷劈。”

賈寶玉緩了一口氣,對麝月道:“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你牽扯進去。”

襲人聽著他們的話,就覺得句句都像刀子一樣紮在心上。她知道晴雯被趕走那晚,寶玉心裡就在懷疑他了,那會兒他說的話,是直接對著她來的,比現在的話還要狠。當初若不是她用自己願意先去死這樣的話混過去了,隻怕寶玉會因著那事兒惱她很久。

她以為這事兒會慢慢過去的,可原本奄奄一息的晴雯又慢慢好轉了。她不僅好轉了,這日子還越過越好,後頭直接成了皇後的義妹,嫁給了狀元郎!她這麼費儘心機能得到的榮耀,也就是給寶玉做個妾,結果人家倒好,出去後直接成了狀元娘子?

這叫她怎麼能甘心?

可這不甘心就能怎麼著?她又沒有晴雯那樣的本事,寶玉是她能夠夠得著的最好的選擇了,若是連寶玉都抓不住,萬一晴雯要報複她,連一個護她的人都沒有。

就這麼著,她一麵忐忑地瞧著晴雯從七品孺人成了五品宜人,享受著她這輩子都享受不到的榮光,一麵越發上心地伺候寶玉,絲毫都不肯放手。

府裡對晴雯的尊敬和看重她都看在眼裡,所以但凡晴雯上門時,她都低調地躲在怡紅院,決不輕易地出現在晴雯眼前,給自己惹麻煩。

可就算這樣,王善保家的那個傳言還是傳出來了,這真是叫她怕的心都在打顫。

襲人就這麼自己嚇唬著自己,越想越害怕,她的額頭上都是密密的汗水,沒過一會兒,她隻覺得肚子都疼了起來。

麝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安慰她道:“你也彆想太多了,先好好歇一歇吧。”

襲人沒接她手裡的茶盞,隻是捂著肚子呻、吟出聲。剛剛沒覺得,這會兒倒是覺得小腹越來越疼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剝落似的。她再也忍不住了,這呻、吟呼痛的聲音就越來越大了。

一屋子的丫鬟都圍了過來,焦急地問著:“襲人姐姐怎麼了?”

“她這是肚子疼,去請個大夫吧。”

“咱們哪裡有資格請大夫啊,要不然還是請麝月姐姐去平兒姐姐那裡要一副止疼的藥吧。”

正亂七八糟地討論著呢,麝月忽然就看到鋪在榻子上的素色墊子上似乎是有血跡。

她捂著嘴驚叫了一聲:“襲人姐姐在流血!”

這一聲,嚇得襲人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自打上回和寶玉……之後,她可是兩個月沒有來月事了。

麝月也是這屋裡的大丫鬟之一,對這些事如何不知?她深深地看了眼襲人,然後對賈寶玉說道:“二爺,璉二奶奶那裡不是請了個老大夫嗎?能不能請您將他請過來給襲人姐姐看看?”

寶玉素來是個憐香惜玉的,一聽麝月的請求,他立馬披上披風,先去找了探春,請她出麵為襲人去請大夫。

探春看在賈寶玉的麵子上,去請了大夫,可這最後的診斷結果,也叫所有人都傻眼了。襲人那是懷孕了,又流產了。

要說起來,王夫人“病逝”也就三四個月的時間,賈寶玉這如今可還在孝期呢。最要緊的是,正經的寶二奶奶還沒進門呢,丫鬟就先懷孕了,這是多打臉的事情?

更何況以賈家如今的情況,寶玉的婚事本就不好定,要是這樣的事情傳出去,隻怕會更難。

賈探春還未出嫁,不好管兄長的這些事,便隻能將這事兒上報給家裡唯一還能管事的女性長輩邢夫人。邢夫人正因王善保家的出事心情不好,一聽說這事兒,便帶著人氣勢洶洶地殺到了怡紅院。

她一抬手就說:“把這兒所有的丫頭都給我檢查一遍!”

話音剛落,一群婆子就堵住了門口,叫那些丫鬟們想跑出去求救都不行。於是,拿著藥箱準備走了的老大夫,隻能歎著氣,又一個個給那些丫鬟們診脈。

這一查,還真叫人又查出一個懷孕的,那丫鬟叫做碧痕。

怡紅院的丫鬟們都欲哭無淚,連襲人和碧痕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回事。明明她們和寶玉胡鬨完之後,是自發地會去吃藥的,這藥怎麼就沒效果了呢?

不管這中間的原因是什麼,這事情就已經是這樣了。

彆看邢夫人來的時候喊打喊殺的,這會兒要叫她來做主,她也不知道怎麼了。這要是王夫人,能直接把襲人和碧痕拉下去賣了,碧痕肚子裡的孩子,估摸著她也不會認。可邢夫人能這麼做嗎?不能啊,她隻是個大伯母,她也沒那個魄力叫人把侄兒的屋裡人給拉出去打胎。

憋了半天,邢夫人還是隻能讓人將這事兒去告訴賈母和賈赦,叫他們來拿主意。

賈母拄著拐杖過來了,她也沒有多責怪寶玉,隻是歎著氣道:“就這麼著吧,襲人不能留著了,叫她家裡人來帶回去吧,碧痕就好好養著,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這些日子,她的預感越發不好了。寶玉的親事,怕是沒指望了,碧痕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也好,至少寶玉能留下一條根。多個孩子,就多一份希望。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襲人才小產,就被婆子強行押著送出了賈府。當初在晴雯身上發生的事情,在她身上重現了,隻是當初晴雯走出了一條康莊大道,她會過的如何,卻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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