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去了之後, 康熙悲痛欲絕，還是沒有能夠克製住自己, 幾度哭得差點暈厥過去。給太皇太後讀訃聞的時候，他當著朝臣的麵, 涕淚交加, 數度哽咽不能言語。
人沒了，就要開始哭靈守孝。
明華看著德妃的大肚子直犯愁, 哭靈是要在慈寧宮跪好幾天的, 德妃再過些時日就該生了, 怎麼都受不住這個呀。
德妃一口喝下了整碗雞湯，堅定道：“怎麼就受不住了？我沒那麼嬌氣, 收拾收拾, 咱們馬上就過去。”
瞧瞧皇上對太皇太後的感情，她要是敢在這個時候偷懶了，指不定就叫康熙認為她不尊重太皇太後。
這個罪名, 可是能要命的。
明華無奈, 隻能多準備了些靈水和摻了靈水的奶糕。哭靈時, 可沒有人準備這些，德妃要是渴了餓了，她還能用這些給德妃補充一下營養。
換上素白的衣服, 看著奶嬤嬤用披風把五公主和七公主裹在懷裡，再叫宮女們撐著傘, 明華和德妃就準備出門了。
門外, 大雪紛紛揚揚。才掃過的地麵, 上麵又積了一層薄雪。灑掃的宮女和太監頂著大雪，繼續清除路麵上的積雪。
明華扶著德妃，建議道：“要不然，還是叫肩輿吧？”
這大肚子要是不小心在路上滑了一下，可就不好了。
德妃深吸了一口氣，道：“不用了，咱們直接過去，我會小心些的。”既然決定豁出去去哭靈了，那就乾脆做的好一些，彆做一絲有可能叫皇上埋怨遷怒的事情。
說完了，就毅然牽著明華，走入了皚皚大雪中。
明華側頭看了眼德妃，覺得她能成為這深宮裡最後的贏家，不是沒有道理的。
還沒到慈寧宮，明華就看到門口守著好些個宮女。一見到她們，其中一個宮女就急急忙忙撐著傘趕了上來，道：“裡頭熱水墊子都備好了，娘娘和格格隨奴才進去吧。”
明華點了點頭。
才走了幾步路，那宮女就繞到明華邊上，小聲道：“格格，現下宮裡忙亂，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正在幫著皇貴妃娘娘處理宮務，皇貴妃娘娘吩咐說，叫格格隻管照顧著德妃娘娘便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操心。”
明華頷首，道：“幫我謝謝皇貴妃娘娘。”說著，她用眼神示意了邊上的嚴嬤嬤一眼，嚴嬤嬤便拿出一個小荷包，塞給了那宮女。
皇貴妃為人還是十分細心的，這個時候，自己確實要守在德妃身邊，才能安心。
進了慈寧宮後，那宮女就引著她們解下披風，前往定好的位置哭靈。德妃來的不算早也不算遲，正好不那麼引人注目。
跪下之後，明華往德妃手裡塞了一個帕子，悄聲在她耳邊道：“要是哭不出來，就用這個擦一擦眼睛。”
保管眼淚就嘩啦啦下來了。
德妃敬重太皇太後，但要說有多少感情，那是沒有的。這哭靈，是個考驗人的活兒，要哭的真情實感，要有眼淚，要讓人一見到你就覺得你悲痛地快要昏過去了，沒點手段還真是不行。
因此，德妃也沒有拒絕。
禮部的人一叫準備哭靈了，德妃就拿那塊帕子擦眼睛。才放下帕子呢，她的眼眶已經通紅通紅了，根本就不需要她使勁，眼淚就不要錢似得往下掉，全場就她看起來哭得最悲傷。
明華悄悄轉頭一看，發現惠妃、榮妃和宜妃她們，也是拿著帕子擦了眼睛之後，眼淚才下來的。
看樣子，大家都各自有自己的絕招啊。
明華自己沒用帕子。她和乾西四所的公主們，天天要和太皇太後、皇太後打交道，太皇太後教過她們不少東西，她們彼此之間是有著深厚的感情的。所以她是真哭，一想到太皇太後是聽著她唱的曲子去的，她就哭得不能自已。
不遠處的六阿哥看到了，心裡又忍不住擔憂。
這哭法……可彆哭壞了她的眼睛才好。
這哭靈，一哭就是一天。這一天裡，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哭的。不需要哭的時候，明華就扶著德妃坐到角落裡，然後叫嚴嬤嬤她們用身子擋著其他人，迅速地往德妃嘴巴裡塞一塊奶糕。
奶糕裡摻了靈水，入口即化，香甜醇厚，德妃吃了一塊，就覺得身上的力氣恢複不少。
就這麼著吃吃哭哭，第一天，她算是堅持下來了。
第一天結束後，六阿哥的貼身太監悄悄地來找她了：“格格給想個辦法吧，今兒一天哭下來，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眼睛乾澀地不行，奴才在荷包裡塞的糕點，才半個早上，兩位主子就吃完了，下半晌就一直餓著。可這荷包就這麼大，能裝的東西有限，奴才也不好問禦膳房多要糕點，怕叫人說道，反而誤了阿哥爺的名聲。這不，剛回了阿哥所，兩位阿哥爺都累得立馬就躺下睡著了。”
要這麼累著，哭靈結束後，他們兩個鐵定得生病。
這事兒得想辦法解決。
明華應了，道：“這事兒我來辦，你好好照顧六哥便是。對了，回去後你去幫我看看四哥，若是他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就直接和我說，彆顧忌太多。”
小太監這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天還黑著，明華就起了個大早。永和宮裡有用來給奴才打賞的荷包，那些荷包是一模一樣的青底綠竹圖案，混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差彆。她一口氣裝了二十多個荷包，然後親自送去了阿哥所給四阿哥和六阿哥。
她道：“我給你們一人準備了四個荷包，先掛一個在自己腰上，要是覺得吃不消了，就去偏殿拿一個含在嘴裡。另外三個，放在你們貼身伺候的小太監身上。吃完了一個荷包的奶糕，你們就趁著不需要哭靈的時候，趕緊去小太監那裡換一個，千萬彆餓著自己。”
上午、下午、晚上，四個荷包應該夠了。
四阿哥鬆了口氣，這是自家妹妹，也是自家弟妹，從小一起長大的，沒有什麼需要客氣的。他直接拿了一個掛在腰間，對明華說：“知道了，小六我會照看著，德額娘那裡，就得勞煩你多看顧看顧。”
明華應了聲，然後又給了他們一人一塊帕子，含糊道：“……藏在袖子裡，哭不出來就用這個，總之，照顧好自己最要緊。”
這帕子上的藥粉，不僅能讓人流淚，對保護眼睛，緩解流淚過渡的眼睛乾澀也是極好的。
這個帕子，四阿哥和六阿哥也收下了。
明華安心了一些，經過八阿哥的院子時，她又停下，敲開了八阿哥的門。八阿哥親自出來接待，明華站在門口並沒有進去，隻是給了他四個荷包，道：“知道惠妃娘娘和大嫂會給你準備好東西，不過我這裡也多準備了幾個荷包，你瞧著能用就用，不需要的話，賞給小太監也行。”
八阿哥親自收下了荷包，道：“多謝明華姐姐，弟弟正好能用上。”
他和大哥，明麵上能拿到的東西，肯定是一樣的。隻不過暗地裡，慧額娘和大嫂給大哥準備了彆的東西，那些東西，他是沒有的。
他額娘手裡的東西不多，能給他準備的東西也就那些。除了這幾個人，心裡還能掛念著他的，也就眼前這個姐姐了。
她特意給他準備的東西，他怎麼會賞給奴才？
明華點了點頭，囑咐他照顧好自己，這才又頂著大雪回了永和宮。剛到永和宮門口，就遇上德妃在那裡等著，德妃道：“隻怕沒時間讓你休息了，這會兒咱們就要去慈寧宮了，好孩子，且忍過這一段時間，回來再歇息吧。”
明華跺了跺腳，又伸出雙手，叫德妃看她腳上的靴子和手上的手套：“您看我穿的多厚，我一點都不冷，早上出去之前，小廚房給我準備了早膳，我都吃了，這會兒一點都不餓。”
她腳上穿的鞋子，是仿後世皮毛一體的雪地靴；手上戴著的手套，外麵是皮的，擋風，裡麵是柔軟的毛，暖和；身上穿的是大毛的披風，脖子間為了一塊白狐的圍脖，整個人瞧著就很暖和。
其實她和六阿哥都不怕冷，畢竟有武藝傍身，就算是在大冬天裡隻穿一件單衣都沒有問題。但在紫禁城裡，不能行差踏錯半步，不然就會引來無法預料的麻煩，所以他們從未對外表露過這些事情。
去了慈寧宮後，德妃與明華仍舊像是昨日那般哭靈。隻是上午才哭了兩場，木蘭就從偏殿趕了過來，尋了個機會焦急地在明華耳邊道：“五公主和七公主哭得不行，奶嬤嬤哄不住，能不能請娘娘過去看看？”
明華轉頭看了眼德妃，她正趁著不需要哭靈的時間，坐在椅子上歇息。這一場場的，對她這個孕婦的消耗還是太大了。想了想，她道：“彆擾了娘娘，我過去看看。”
說著，她走到了皇貴妃身邊，和皇貴妃說了兩個公主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