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哥說能帶她出去玩, 那必然是打點妥當了的。正巧明華這兩天也有些鬱悶,聽了他這話, 便回房去換了一套湖藍色的衣裳。
最近嚴嬤嬤愛給她梳辮子,這一次出門, 照舊是給她在腦後盤了個發髻,左右兩邊各用兩根珍珠發簪插著,然後將黑亮的辮子放到了她的胸前。
梳完了頭發後, 嚴嬤嬤還笑著打量了一下,道:“若是不穿旗裝,看著就像是漢人家的小姑娘。格格要不要換一套漢人的衣裳,穿著出去玩玩?”
可彆, 我還是穿著旗裝吧。滿京城都是穿旗裝的人, 要是她冷不丁地穿著漢服在外麵溜達, 那是要引起圍觀的。要真想穿漢服了,平時在永和宮就能穿,汗阿瑪又不是沒有看到過, 他也沒說什麼。
換了衣裳後, 她就和六阿哥一起騎著自行車到了宮門口。那裡守著兩個小太監, 一見到他們,就打了個千,帶著自行車下去了。
六阿哥把一塊腰牌給門口的侍衛看了看, 對方就放行了。
才走出宮門口, 就見到外麵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邊上站著一個趕車的漢子, 六阿哥的小太監高升換了普通人的衣裳,正坐在趕車的位置上,一見到他們,他就跳了下來,帶著那車夫給他們兩個行了一禮。
六阿哥抬了抬手,叫了一聲“起”,就拉著明華上車了。明華也不是第一次出門了,知道表麵上他們身邊才跟了兩個人,實際上暗地裡還跟著不少人。
康熙還沒那麼心大,把兒子放出宮就不管了。
內城十分熱鬨,明華還在車上,就能聽到外麵傳進來的熱鬨的聲音。她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看,發現外麵好些房子都裝上了玻璃,有人拉著自行車站在路邊,和彆人說話。
六阿哥見狀,便將馬車前麵的簾子撩開,叫她能看的更清楚些。明華往外坐了坐,還沒仔細看呢,忽然就聽到前麵傳來了一陣陣連續不斷的自行車鈴鐺聲,緊接著,一個穿著絲綢衣裳的男子一馬當先,飛快地騎著車掠過街道,他的身後,還跟了四五個騎著車嘻嘻哈哈的人,瞧著十分熱鬨。
趕車的老袁說道:“自打這自行車出來以後,這京裡的馬車生意就蕭條了不少,好些養著馬車的人家,都把馬車給賣了,去買了輛三輪自行車。那三輪自行車買回家後,自己改裝一下,往裡麵加張小桌子,給窗戶安上玻璃,瞧著就和小房子似得,這冬天出門的時候,騎車的車夫也不用受那寒風冷雪的苦了。還有便是,養馬兒是要費飼料養的,還得有人專門照料,但這自行車不用,用完後,直接放在有遮擋的空地上就行,要是有什麼毛病了,那自行車商鋪一年內免費維修,要是超過一年了,修一次也不過花一兩個銅板,便宜的很。這就省了不少錢了,也就一些高門大戶,不在乎養馬的那些錢,覺著馬車更寬敞,更有排場,便還是用的馬車。”
這倒也是,自行車是新出來的事物,民間的人喜歡,當官的卻未必。因為在清朝的權貴官員中,什麼地位的人坐幾隻馬拉的馬車,坐幾個人抬的轎子,那都是有規定的。什麼四匹馬拉的大馬車,那都是地位的象征,怎麼可能輕易舍棄?
所以如今京城這地麵上,還是馬車、轎子和自行車並行,隻不過一般人大多用自行車,隻有高門貴族或是當官的,還用馬車和轎子。
聽了老袁的話,明華便道:“要不然,去設計一下雙車頭、三車頭的車?和馬車的規矩一樣,隻賣給那些有地位的人?”
六阿哥拍了拍她的頭,道:“你想什麼呢?雙車頭、三車頭的車,得要騎車的人配合地好才行,並不實惠。”
馬車一路到了外城。外城中騎自行車的人比內城中可要多的多了,甚至還有小販在三輪自行車裡放了爐子和廚具,拉著自行車在賣湯包、混沌、粥等點心。
這完全就是現代的流動攤販嘛。
快到京郊的時候,六阿哥終於說出了所謂的好事,他道:“白晉和張誠看了梅文鼎的著作,對他十分推崇,他們兩個向汗阿瑪上了折子舉薦他,恰巧李光地的舉薦折子也到了,汗阿瑪就召見了梅先生,兩人聊了許久,梅先生已經被授官了,以後就在欽天監當差,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明華恍然道:“原來是這個事……這倒也不錯,”她湊近六阿哥,道:“我想重新做南先生那個汽輪機的實驗,若是有白晉、梅文鼎這些人幫忙,那就事半功倍了。”
這實驗,他們兩個人也能做,隻不過助手若是什麼都不懂,那也麻煩,會浪費很多時間。
梅文鼎擅長數學,南懷仁擅長機械,白晉擅長物理科學,若是有這些大拿幫忙,實驗過程會順當很多。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南懷仁的身體,老爺子年紀大了,需要好好保養。
六阿哥想了想,蒸汽機最早被用於工業,後來用於驅動輪船。對他來說,清朝的工業重要,輪船的改進也十分重要,隻是想要將蒸汽機完美應用與輪船,那他就勢必要改造輪船,研究各項裝配。上一世的時候,他研究更多的是能源的應用、全息技術的突破、新式武器的改進、航天設備的改進,以及暗戳戳的學習了機甲製造和修複,對於輪船,他倒還沒有真正研究過。
若是這一回真的要改裝輪船,隻怕得從通訊器那裡再學點東西,摸索著來。基礎在那裡,要差也不會差地太大。用個五六年的時間,自己弄艘小輪船改造,那時自己也有十四五歲了。
年紀大了,再做一些事情,就自由多了。
有了這樣的輪船,大清船隊再去美洲,速度和戰力都會大大增加,到時候輸送回來的財富,隻會更多。
這件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六阿哥就在明華明華手心撓了撓,在她耳邊道:“回去說,回去再說。”
到了梅文鼎居住的院子跟前,老袁就停下了馬車。
高升拉開簾子,道:“主子,咱到地方了。”
六阿哥先跳下了馬車,然後轉身去拉明華。明華就著的的手,輕輕一跳就下了馬車。
到了門口,她才發現梅文鼎和張潮都帶著一家子,在門口等著呢。
梅文鼎是明朝崇禎六年生的人,如今是康熙二十七年,算一算,老先生已經有五十五歲了。可聽六哥說,這位先生是活到了康熙六十年的,十分長壽。
長壽好呀,長壽就能研究出更多的成果,可以提升大清的知名度,造福全世界。
張潮是順治七年生的人,今年已經三十八歲了。
這兩個人的年紀,子孫後代都已經有好些了。梅文鼎這一回在京城定居,把曾孫都帶來了,而漲潮呢,已經有了兩個嫡孫。
他們都是科舉累試不第之人,但是真本事過硬,靠自己也能在曆史上留名。
明華就覺著,沒有專業科目的科舉,朝廷真是損失了不少人才。
不過她也管不了那麼多,眼下隻是跟在六阿哥身後,就進了院子。剛進院門,就有小丫鬟帶著他們去了正廳,正廳裡擺放了上等的茶水和糕點。她裝作不經意間拿手試了試糕點盤子的溫度,發現這盤子還熱著,想來也是這兩家人知道自己和六阿哥要過來,一直在廚房熱著。
到了正廳後,梅文鼎請六阿哥和明華在首座上坐下,然後帶著家人就要行禮。
六阿哥忙叫高升攔住了他們,道:“我和明華格格,素來尊重你們這樣有學問的先生,先生不必太過拘禮。”
梅文鼎和漲潮聞言,就樂嗬嗬地坐下了,至於梅家和張家的其他人,則被高升請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後,梅文鼎才開口說話道:“白先生和我說起過兩位,他說他十分羨慕南懷仁先生,能收到您二位這樣的弟子。”
明華好奇問道:“白先生?是白晉嗎?”
梅文鼎道:“對,是白晉先生和張誠先生,白先生說您和六爺天賦過人,你們對於科學的學習,在大清的皇族中是頭一份兒的。不僅如此,您二位待南先生亦十分誠摯,南先生是將你們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明華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這話說的,十分不妥當。六阿哥是皇子,梅文鼎說南懷仁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要叫有心人聽見,隻怕抓著機會就大做文章,說南懷仁將自己和皇上放在了一樣的位置了。
這可是會要命的事兒。
她想:南懷仁早年是經曆過政治鬥爭的,四大輔臣那會兒,湯若望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就他因為身體強健,撐到了康熙放他出來。他雖是埋頭做自己的事情,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他或是會誇讚自己和六哥,但是絕不會說出這樣叫人能拿住把柄的話。
那麼說這話的,應該隻有白晉或者張誠了。
白晉和張誠今年才開始辦差,歐洲人對中華的政治未必就那麼了解。也有可能,他們是看著南懷仁對他們儘心,就在和彆人討論的時候說出了這樣的話。
梅文鼎適合做學問,不適合混官場,倒是張潮,對官場還有些敏感度,沒見著他聽到那句話,整個臉色都變了嗎。
明華環顧了正廳一眼,有些慶幸高升帶走了梅家和張家諸人,這裡麵隻有她、六阿哥、梅文鼎和漲潮。
她鬆了口氣,幸好是這樣的情況,要真是梅家和張家的家人都在,這人多口雜的,她想處理都處理不了。
她正在考慮如何說話,才能既不傷了這位老先生的臉麵,又能叫他聽明白自己的話時,漲潮忽然從椅子上起身,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戰戰兢兢道:“請六爺和格格贖罪,梅先生絕對不是故意說這話的。”
梅文鼎忽然就怔住了。
明華就笑了一下:“張先生起來吧,梅先生的意思,我和六哥都懂,隻不過這樣的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
張潮對理科一般般,但是他寫雜文很好。六哥說過,高中課本裡的《口技》一文,就是出自這位先生之手。如今看來,此人頗通人情世故,將這位先生接到這裡,和梅文鼎住在一起,倒也不是壞事。
等他們走了以後,完全可以叫漲潮和梅文鼎去解釋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聽了她的話,漲潮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