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人,再知道自己心愛的人不僅是敵方派來的間諜，心裡還有一個白月光情郎的時候，都會暴跳如雷。
宋皇這種軟脾氣的人也不例外。但他畢竟對王貴妃是有感情的,氣過之後,就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兒子：“那男人長什麼樣？有朕英俊嗎？”
趙熙拿著火折子點燃香薰，聞言看了眼他因為疏於鍛煉而日漸肥胖的身軀和鼓起來的肚子，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宋皇：……好了彆說了,他懂了。
宋皇灰心喪氣：“朕這個皇帝當著還有什麼意思？”
趙熙轉頭打量著他：“不想做皇帝？”
宋皇歎了口氣,語氣悵然：“朕知道，皇叔他們都看不上朕，朝中大臣雖然嘴上喊著忠君愛國，但心裡都覺得朕昏庸。但是朕有什麼辦法？朕就是愛美人愛享受,國事那麼煩冗,朕稍微放鬆放鬆怎麼了？”
趙熙把火折子收好，合上香熏球的蓋子，走到宋皇身邊,道：“父皇若是不想處理國事，就換個身份吧。”
宋皇驚異地看著他：“換個身份？”
趙熙雙手攏在一起,語氣誘惑：“您做太上皇如何？做了太上皇，您就隻要負責吃喝玩樂，您再也不用天還沒亮就起床去上朝,也不用再看著一堆國事頭疼，更不用為大臣們的爭執而煩心。您想睡到什麼時候就能睡到什麼時候，想怎麼玩就能怎麼玩，群臣的目光，自然不會再時刻盯著您……”
“這……”宋皇心裡有些蠢蠢欲動。
趙熙垂下眼，繼續說道：“您是了解兒臣的,若是可以，兒臣寧願離開皇宮，做一個普通人，簡簡單單過一輩子。兒臣並非是覬覦您的皇位，兒臣隻是覺得您太辛苦了，想要為您分擔一些。那金鈴公主，好在隻是潛伏在您的身邊打探消息，她若是想要謀害您的性命，您有多危險？若您真出了事，這可叫兒臣如何能夠接受？”
宋皇順著他的話，腦補了金鈴公主殺他的場景，頓時打了個寒顫：“這遼國太後，實在是太卑鄙了！”
趙熙輕聲應和：“是啊，兒臣隻是一個皇子，就不知遭遇了多少次刺殺，父皇身為天下之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取而代之。兒臣願意時時刻刻在父皇身邊保護父皇，隻不過邊疆形勢大好，連天上的神仙都降下神跡，兒臣馬上就要重新出征，討伐遼國太後，也不知道那遼國太後，會不會再對父皇使出彆的手段，兒臣真是深恨不能以身代之。”
“嘶——”宋皇越想越害怕：“對對對，蕭燕燕那個女人太狠毒了，連女兒都能舍棄，她就是朕的克星！”
明明他大宋的疆土更遼闊，能臣更乾練，可她偏偏一次又一次逼得他灰頭土臉，退讓求和，讓他丟儘了臉麵。她還把自己女兒送過來做間諜，讓他被耍的團團轉，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團團轉了一圈，忽然抓著趙熙問道：“熙兒，若是你坐在皇位上，可有辦法應對那些刺殺？”
趙熙略一遲疑：“辦法倒是有的，隻是兒臣馬上要回前線了……”
“回什麼回？不回了！”宋皇立刻奔到書桌邊上，親自寫了一封聖旨：“你是朕的兒子，你長大了，也有能耐，自然該為朕分憂，朕今日就封你為太子，等司天監算個最近的好日子，咱們把禪讓儀式辦了。”
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宋朝的江山，遲早是要交給熙兒的。他在後麵做太上皇，美滋滋過日子，兒子在前朝做皇帝，苦哈哈上朝，這也不錯啊。
這件事明明是趙熙提出來的，可當宋皇有了這個想法後，趙熙又開始推卻：“父皇，兒臣隻是擔憂您，隨口一提罷了。您要是真這麼做，叫天下人怎麼看兒臣？”
茶裡茶氣，心機深沉，說的就是他了。
唉，這傻孩子，擔心什麼呢？是朕要禪讓給他的啊。
宋皇心裡柔腸百結，對兒子的愛護之情超越了一切：“你彆怕，父皇會幫你的，父皇會等你熟悉政務之後再退隱的。”
趙熙：……
他擔心的是這個嗎？他擔心的是父皇在朝上搗亂啊。
帝君又推讓了一回，宋皇心裡已經被保護兒子的想法占滿了：“就這麼說定了，朕是皇帝，這件事朕說了算。”
說罷，就在聖旨上加蓋了印章，讓太監拿著聖旨去備案，通知群臣了。
等太監離開後，趙熙又提起了明華：“之前兒臣就和父皇稟告過，楊家九娘蕙質蘭心，兒臣十分心儀她……”
宋皇想了想說：“那楊九妹長得倒是極美，不過她到底是武將人家出生，比不得那些大家閨秀……”
趙熙可沒有見過比楊九娘更妥帖的女孩子了，聽宋皇這麼說，他立刻就麵不改色地回道：“上仙呂洞賓與漢鐘離經過遼國時，降下神跡，呂洞賓說我大宋金龍金鳳已相逢，天下大勢已定。在這之前，兒臣親眼見過這二位上仙去幽州府給楊九娘治傷。能得到他們這般看重，這楊九娘必是金鳳無疑，這樣的人，怎麼能流落在皇室之外？”
宋皇沉吟：“這倒也是，不過她也可以做個側……”
趙熙又打斷她：“她既是鳳，您覺得哪個能壓在她的頭上。”
“這話說的也對。”宋皇左思右想，歎了口氣，說：“隻是要委屈我兒，娶這麼一個粗俗桀驁的女子，放心，朕會為你多指幾個溫柔乖巧的妃嬪的。”
趙熙：？
父皇，能不給他添亂嗎？你安排彆的過來，他看中的這個就要跑了！
趙熙果斷賣慘：“兒臣怕她們是第二個王貴妃，更怕她們是第二個奶娘。兒臣隻要一個信得過的，不會害兒臣性命的皇後就夠了。”
好慘。
宋皇更心疼兒子了。
好好好，行行行，皇兒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父皇會全力支持你噠！
於是，在極其詭異的氛圍中，趙熙成了太子，一個月後，他將在盛大的儀式中，登基稱帝。
八賢王和寇準他們恍恍惚惚的，有些跟不上朝局的發展。
先是王太師和他舉薦的一係人都被拿下了，然後王貴妃被關了起來，趙熙突然出現，接管了汴京的一乾事務——
不過，這又怎麼樣呢？他們一拍大腿，心裡暗喜——
好事啊！終於不用和那個昏君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事了！新皇明顯更有魄力更賢明！至於新皇是怎麼說服太上皇的，誰在乎呢！
***
“九妹，我看到四嫂去廚房了。”楊八妹甩著手走進明華的房間，疑惑不解地問：“你讓我盯著四嫂乾什麼？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
“去廚房了？”明華放下手裡的書，不動聲色地說道：“倒也沒什麼事，隻是四嫂最近去了一趟遼營，我怕她觸景生情，一個人傷心，所以才多關心了一點。”
她起身說道：“八姐，我去看看四嫂，你想吃什麼，我順便給你做點來。”
楊八妹眼睛一亮：“棗泥糕吧，你看著做，反正你做的東西，我都愛吃。”
明華應了聲，離開自己房間，去了廚房。
到了廚房門口，她就聽到了裡麵傳來的聲音。
“老薑在哪裡？”
“這兒這兒，廚房的紅糖不多了，我明兒讓人再去買一點。”
“水這麼多夠了嗎？”
“夠了夠了。”
……
這兩個聲音她都很熟悉，一個是楊四嫂，另一個，則是楊四郎。
楊四郎探母……他還是回來了。
明華輕聲歎了一口氣，在門口“咚咚”敲了兩下。
裡麵心虛的那兩個人立刻警覺，楊四嫂揚聲問道：“誰在外麵？”
明華跨過門檻，走進了廚房，看到楊四郎和楊四嫂擠在爐子前，也不知道在燒什麼東西。
她出聲說：“彆怕，是我。”
楊四嫂鬆了口氣，隨後心又提了起來：“九、九妹啊，你怎麼過來了。”
明華走近他們，說道：“四嫂，我也是去過遼營的，阿爹的骨灰能拿回來，還多虧四哥幫忙，我知道他的事情。”
楊四嫂頓時生了氣：“你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明華頓了頓，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你有權知道真相，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寧願不知道他還活著。當我想告訴你的時候，你已經去了遼營。”
楊四郎低下頭，愧疚地說：“都是我的錯，是我讓大家這麼為難。”
廚房裡陷入沉默。
明華又看向楊四郎，率先打破僵局：“四哥，你是想做薑湯嗎？”
楊四郎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說道：“是的，我想做碗薑湯給太君。”
明華無奈：“你做的薑湯，對太君來說，味道太過熟悉了，你以為你偷偷把薑湯送過去，太君就不會懷疑你還活著嗎？”
“這……”楊四郎和楊四嫂對視了一眼，臉上均是一臉意外：“我們都沒有想過。”
明華轉頭看向楊四嫂問道：“四嫂，現下這情況，你有什麼打算嗎？”
楊四嫂低下頭，沉默許久才問：“什麼什麼打算？”
明華組織著語言，說：“這件事，四哥對不起的是兩個女人，如果你還願意做他的妻子，那麼你永遠是他的妻子，誰都越不過你，如果你恨他不愛他了，你可以休夫，我會接受，並且，我會說服楊家所有人接受。”
“休夫？”楊四嫂驚呼出聲。
楊四郎也愣了一下。
“對，休夫，”明華又提出了第三種方案，“或者你恨四哥，卻還願意留在楊家，你可以休夫，但太君會認你為女，你來做楊家真正的女兒。從此以後，你們兩個，一彆兩寬，各自歡喜。”
她想了很久，這種“夫妻變兄妹”的事情很荒誕，但是此時的社會風氣對女性太不友好，四嫂的家人又未必能再次接受她，總不能讓她離婚了，卻無處安身吧？
總得叫世人知道，這不是四嫂的錯。
楊四嫂不由地落淚。她恨世事無常，讓她撕心裂肺地疼，但也感念楊家對自己的包容和保護，尤其是九妹，在四郎和她之間，九妹竟然完全站在了她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