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們左河灣的人,卻一次又一次聯合外人,害他們溝子的娃,怎麼著,當他溝子的人好欺負啊。
一群人回到溝子,周桂和幾個媳婦袖子一擼,就氣勢洶洶地砸開了呂家的門。蘇若楠沒去呂家,而是帶著三個孩子回了石灘子那邊。衛永華幾兄弟和衛良海,一回來,就又跟著周柄毛去了渾山,去幫周家找周大柱。
而跟著來左河灣的公安,則沒有任何停頓,兵分三路,一路去了渾山,一路跟著周桂幾個女人去了呂家,最後一路公安,則帶著家夥去了東陽大隊。
呂大田和呂二田兩兄弟都不在家,他們也上渾山幫著找周大柱了。呂家這會兒就剩下呂婆子和兩個媳婦,還有幾個閨女。呂婆子不說,她本來就知道點情況,所以先前鑼聲響起時,她都沒出來瞅一眼。
而呂大媳婦和劉芳卻是知道外麵情況的,這兩人知道周大柱被朱家的給丟下山了,這會兒心裡都害怕得不行。
生怕周柄貴又來訛詐呂家。
周家當初,可是訛了他們家五十塊錢的。
兩媳婦心裡都繃了根弦,而這根弦,在周桂和幾個公安上門刹那,咯噔一下,斷了。
公安同誌問啥,兩媳婦就答啥,還主動把掩著門,躲在房裡的呂婆子給薅了起來。
“死老太婆,呂大兄弟倆有你這種娘,簡直倒了八輩子黴。你說說,你得有多看不得自己兒子好,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禍害他們啊,你要這麼舍不得你那娘家,那乾脆我們送你回去得了,你以後就在朱家過吧,彆回咱呂家了。”
劉芳是氣得要死,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落,她想都沒想過,朱家今兒乾的這事,竟又和這死老太婆有關係。
她們家好不容易才過了周三柱癡傻那一遭,趁著這農忙,又和溝子裡的人熟絡了起來,現在倒好……又被這死老婆子弄沒了。
劉芳嘴裡說著,都不用周桂幾個女人出手,她自己就先打起了呂婆子一巴掌。
“媳婦打婆婆,天打雷劈哦。”呂婆子挨了劉芳一巴掌,頓時潑婦打滾,坐到地上又哭又嚎。
“就天打雷劈,也是你先挨,我又沒心肝黑的做過啥缺德事,雷打也打不到我。”劉芳哼了一聲,轉頭,衝周桂幾個女人道:“衛家嬸子,我婆婆就在這裡,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劉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不管呂婆子了。
呂婆子聽到劉芳的話,眼睛一瞪:“劉芳,你敢……”
劉芳理都懶得再理這個婆婆,抱起門角邊被嚇到的呂和平,麻利地跑進屋,然後砰得一聲把門給摔了上。
她倒是走得乾淨,她生的二丫和五丫,卻被她給丟到了外麵。
劉芳不管呂婆子,呂大媳婦同樣也不管她,眼不見為淨,一關門,省了個清靜。快十五歲的大丫見兩個長輩都不管她們,膽怯地看向周桂幾個。
自家孫子受傷,周桂心裡氣得狠,呂婆子一被兒媳婦給薅出屋,就擼起袖子跑上去,對準呂婆子的臉就是一頓狂扇。
呂大丫看著呂婆子挨打,有些不忍,躊躇了下,想上去把呂婆子救出來。
這人再不對,那也是她奶奶,她做孫女,沒辦法眼睜睜看她被人打。
旁邊的呂三丫見呂大丫要上前,眸子一暗,一把將大丫拉拽住。大丫扭了幾下,都沒掙得脫三丫的桎梏,而四丫和五丫則是直接被嚇得躲到了三丫身後。
周桂打人發泄,進來的公安也不可能真讓她把人給打出個好歹來,見差不多了,不疾不徐嗬斥了兩聲。
“喪儘天良的玩意哦,我一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你們就這麼見不得我好,想弄我,呸,想得美。”
“公安同誌,她們打人,打死人了。”
呂婆子嚎啕大叫,哭天搶地坐在地上,撒潑拍腿。
“打死……老娘倒是想打死你。不過,殺人是犯法的事,我這條命可比你這條賤命值錢,想來碰瓷老娘,也不看你配不配。”周桂打累了,氣喘籲籲又踢了呂婆子一腳。
公安上前,取出手銬,哢嚓一聲將呂婆銬起來。
“公安同誌,你們啥意思,她們打人,你們不捉她,怎麼倒是捉起來我了?”
公安:“呂婆子,彆裝傻衝楞,你做的事,我們都已經了解過了,你涉嫌夥同他們殺害周大柱並拐賣衛誌勇和衛誌輝,跟我們往公安局走一趟吧。”
“冤枉啊,殺人,殺什麼人,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路都走不利索,去哪殺人……”呂婆子眼神微閃,狡辯道。
公安:“我也很想知道,你路都走不利索了,怎麼還這麼多心思呢。你是怎麼用這麼短的時間,來回了一趟東陽大隊和左河灣的。”
“什麼東陽大隊,公安同誌,你可不能冤枉人,我一直在家裡,沒有去過東陽大隊。”
今下午,她是趁著大夥忙得抽不開身的時候去的東陽大隊,她走得很小心,一路上絕對沒有人看到她,就連進東陽大隊的時候,她都有仔細觀望過,確定娘家那邊村子沒人,才進的村。
所以,呂婆子很自信,沒人知道她去過東陽大隊。
一旁,製止住大丫的呂三丫,聽到呂婆子的話,倏然抬頭,冷不丁出聲:“奶騙人,下午我親眼看她去了東陽大隊。”
“呂三丫……”呂三丫的話,讓自以為做得很謹慎的呂婆子聲音陡然飆高。
她眼睛一瞪,一副恨不得吃了呂三丫的樣子,狠狠剜著她。
在彆人印象中,膽怯又懦弱的呂三丫,這會兒眼睛卻是不閃不避,幽幽地回視著呂婆子。
那雙烏黑的眼睛中,透著呂婆看不懂的灰暗,這種情緒被壓得很深,仿佛一隻地府惡犬,隨時準備著吞噬她。
呂婆子被呂三丫那雙平靜的眼睛給嚇了一跳,脊背莫名有些發涼。
她眼神閃躲,朝來抓人的公安,扯了個笑臉:“公安同誌,死丫頭片子亂說的,她才十一歲,她的話,不可信。”
呂婆子進過一次公安局,也不知是不是在裡麵練了膽,這說話行事愈發有一套了,甚至還知道要講證據了。
不得不說,這呂婆子還是有幾分膽識的。
上次她和朱標強一起被抓,最後因著證據不足被放了出來,眼下,她就覺得,隻要沒有證據,證明自己去過東陽大隊,那今晚這事就和她沒有關係。
可今兒,她卻是注定逃不掉。
她去東陽大隊,看到的,可不止呂三丫一個,衛家那住在東陽大隊的老表叔,可也是盯到她了的。
兩個人證,這次,她想狡辯都狡辯不了。
公安扣了人,打了一頓呂婆子的幾個女人,又去了黃角樹那邊默默等人。
今兒,村裡遭殃的可不止衛家兄弟,周家那被丟下山的孩子,到現在還沒消息傳回來,大夥哪能安得下心啊。
等消息,是最難熬的。
全村人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二點過,墩子橋上,終於隱隱亮起了火把的光芒。
吳家平青?林拐角處,夜下的火把猶如一條長龍,從墩子橋的另一頭快速移了過來,等候消息的人,一看到光,忙不迭的全迎了上去。
……周大柱找到了,但情況卻不好。
他兩條腿斷了,被周家兄弟小心翼翼抬了回來。
擔架上的孩子,臉上血和泥黏糊在一起,猶如一個破碎的娃娃,就那麼靜靜地躺著。
周柄貴眼睛通紅,一回來,都來不及向幫忙的人說聲謝,就忙不迭和兄弟抬著周大柱去了甘華鎮。
來拿人的公安也跟著周柄貴一起回了鎮上。周大柱傷得太重,甘華鎮上的衛生所沒辦法醫治,隻能去市裡的醫院。而現在是晚上,鎮上沒車去市裡,隻有公社有一輛車可以送人。
吵吵鬨鬨大半夜,左河灣終於安靜了下來。
幾個孩子雖然都出了意外,但到底是找回來了,眾人腦門上繃緊的那根弦,終於是鬆了下去。
但事情到底不算完美,一是周大柱傷得太重,二是公安沒在朱家找到朱老頭兩口子。
這兩口子從下午出了東陽大隊後,就沒了行蹤,到現在大夥都不知道,推周大柱的人,到底是朱老頭還是朱老頭的媳婦……
找人、抓人的事,自有警察去做,這方麵大夥就是想幫忙,都幫不上。倒是幫著去找人的呂大田兄弟,想都沒想到,今兒這一出,竟又是他們老娘搞出來的事。
呂婆子被公安同誌帶走時,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嘴裡喊著冤枉,就想讓兩兒子救她,然而這次,這兩人卻是一眼都沒看她。
呂家兩對夫妻,隻是農村人,雖然重男輕女很讓人看不上眼,但還沒心狠到能謀人性命的程度。
兩人現在不但不想救他們的老娘,心裡甚至還在祈禱,這次抓走,就彆再放她回來了。
哎,今兒這事,又是一筆說不清的糊塗賬。
周大柱被人丟下山,誰能想到,最後找到周大柱的卻是呂大田。
呂大田在渾山的時候,找人找得內急,就避開人,跑到一個石溝子縫想撒泡尿,結果這尿一撒進石溝子,溝子縫裡就傳來兩聲虛弱的哼哼聲。
那溝子極為隱秘,大晚上的,極容易被忽視掉,要不是呂大田的這泡尿,今兒,他們怕還找不到周大柱。
*
另一邊,蘇若楠帶著三個孩子回了家。
陳麗泛困,沒等得住已經睡了下。衛良峰則一直在院子裡等著,見回來的孫子一身是傷,他心口那叫一個疼哦,顛著身子,一瘸一瘸的趕緊給兩個孫子煮了碗糖水雞蛋。
衛誌勇這一次,可是遭罪了,上門牙都給摔斷了一顆,好在他是在換牙的年紀,上門牙還沒換掉,摔斷的那顆牙齒,還有長出來的機會。
衛子英也心疼死兩個哥哥了,淚眼汪汪地守在兩哥哥床邊,見二哥恍恍惚惚,聲音稍大一點,都能嚇得他打抖,她趕忙跑回屋,把爸爸給她做的小玩具,一股腦全搬到了兄弟倆的房間,逗他們開心。
不但如此,還大方的把自己存的錢,一分為三,給了兄弟了倆一人六塊。
係統也是有大毅力的。
打鞋四個月,她不知不覺已經存了快二十塊了。
在小孩子眼裡,二十塊是筆巨款,衛誌勇看著妹妹扒拉出來的錢,頓時感覺不到傷口疼了,衛誌輝也不走神了,兩兄弟一臉震驚地盯著手裡被強塞進來的錢。
“小妹,你哪來這麼多錢?”衛誌勇門牙掉了,說話漏風,小妹差點叫成了‘小沒’,他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盯著衛子英,一臉的羨慕。
“自己掙的啊,我這段時間不都在跟著玉華姐打鞋嗎,這些,就是賣鞋賣出來的錢。”
除了耗費點時間,沒有成本的草鞋,那是穩賺不虧,再加上她人小,沒啥地方需要花錢的,這不,有進無出的情況下,她就越攢越多了。
“打鞋,能賣這麼多錢?”衛誌輝有點不信。
衛子英驕傲地挺了挺小胸脯:“那是當然。”
“大哥,我也想打鞋。”衛誌輝小眼睛迷茫,等回過神後,訥訥地道。
“那可不行,你們在讀書,不能打鞋。讀書才是最重要的,讀了書,等長大後,才能掙更多的錢。等我能上學了,我也就不打鞋了。”衛子英一聽二哥也要打鞋,忙不迭搖頭拍飛他這個想法。
小孩子,是很容易被轉移注意力的。
衛子英錢一給出去,兩兄弟就從今兒這場驚嚇中,脫離了出來。
蘇若楠擔心受驚的兒子晚上會害怕,抱著被子枕頭走進他們屋,本打算今晚陪兩個兒子睡覺,結果一踏進去,就發現,兩兒子似乎……好像已經不用她陪了。
“媽媽,我今晚和哥哥睡。”衛子英瞅著她媽手裡抱的被子,小短腿一邁,興衝衝地去把自己的小被子抱來放兄弟倆的床上,然後讓蘇若楠給她洗臉洗腳,最後很乖地躺到了架子床的最裡麵。
“哥哥,睡覺。”上了床,衛子英躺得規規矩矩,喊衛誌勇兄弟睡覺。
兩兄弟累了一場,雖然害怕,但也抵不住困意襲腦,小聲和衛子聲說了一會兒話,便睡了過去。
這一晚,衛家幾口人除了陳麗,就沒一個睡好的,半夜三更總會突然被驚醒,然後披件衣服,來到衛誌勇兄弟的房前聽聽動靜。
屋裡安安靜靜,一直到天亮,都沒傳出什麼讓他們睡不著的聲音。
翌日,天空放晴。
公社和大隊還有公安局的都來了左河灣,一是關心兄弟情況,二是來向大家取證。
說起來,取證最關鍵的人,還是東陽大隊過來的老表叔,和十一二歲的呂三丫,因為隻有這兩人,瞅到了呂婆子去過東陽大隊,而出事的三個孩子,也是老表叔傳消息過來後,出事的……
警察們心裡很好奇,這老表叔是怎麼知道朱家要害孩子們的。
老表叔現在可得意了。
一副年輕人知道得少的模樣,給各位領導科普了一下朱家的發家史,然後感慨道:“朱家心狠著呢,那年頭,大家隻看到他們幫忙鏟除棒老二,但是啊,我年輕的時候,卻見朱老頭和渾山的棒老二一起喝過酒。以朱老頭那性子,一兒一女栽在了左河灣,他又豈會忍氣吞聲,不乾點啥。”
“他屁股一翹,我就知道是拉屎還是撒尿,他出門前,那滲人的笑,一看就有問題。”
老了還能管用,幫上這種忙,老表叔很高興。公安局的同誌從老表叔這裡了解清楚情況,便走了。
他們前腳剛離開一會兒,後腳,在池塘對麵山坡打柴的呂三丫,就甩掉背簍,往這群辦案的公安追了去。
也不知道她和公安們說什麼,當天傍晚,就有消息傳出,朱家兩老口被抓到了。
據說是在西口市區北山上,一個廢棄的防空洞裡抓到的,抓到他們的時候,這倆老東西手上竟有兩千多塊的現金,和一小箱子小金魚……
這繳上來的東西,多得讓公安同誌們震驚。公安們連夜審訊,發現這兩老東西,才是人口販賣案中,正兒八經的漏網大魚。
以前的事不提,自解放之後,經他們手的就有三十個婦女和十二個孩子,而這些被他們賣掉的人,賣去了哪,連他們自己都忘記了。還有便是那個在西口市渡口處被抓到的貨車司機,這狗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收錢乾活的人,這個司機就特麼是一個人販子。
他明麵上是北方某鋼鐵廠的司機,背地裡,卻是專門開車,到西南這邊來收貨的。
而他們口中的貨,就是那一個個被拐賣的人。
這是一起大案,撬開了朱老頭的嘴,公安機關頓時重視起了這件案子,這案子被西口市公安廳接手了過去,最後結果怎麼樣,左河灣這邊就不怎麼清楚了。
隻知道一個月後,朱家那在礦場上班的大兒子和兒媳婦工作丟了,兩口子帶著三個孩子想回東陽大隊安頓,但因著這幾個人的戶口早就遷出了大隊,是城市戶口,東陽大隊的村支書不接收他們,最後這一家子悻悻而去,去了哪裡,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