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英疑惑,烏黑眼睛咻得一轉,看向潘玉華。
趙阿姨回來了,卻沒第一時間來找玉華姐姐,難道……她不想認玉華姐姐?
衛子英想到這種可能,兩個小姆指轉啊轉,糾結起來了。
要真是這樣,那統統當初就真不該去讓外公幫忙打聽真相了,至少,不給玉華姐希望,玉華姐就不會失望。
這有消息,也找到了,卻不來相見,玉華姐該有多傷心啊。
衛子英有點小煩躁,這煩躁剛一起,她眼睛一眯,忽得又把這種想法拍飛了。
不會的,不會的,趙阿姨要是不想認玉華姐姐,那當年她出國的時候,就不會急急忙忙,托人帶張相片給玉華姐了。
她這舉動,明顯是想讓玉華姐知道,她也惦記著她。
可是……好像又有點不對。
她聽人說過,趙阿姨是有兄弟姐妹的,就算當時她來不及過來西口市找玉華姐,應該也會讓自己的兄弟姐妹過來瞅瞅玉華姐啊,怎麼這麼多年,趙家卻沒一個人來看玉華姐,莫不是……真被統統猜中了?
好煩,趙家那邊,到底是啥情況?
潘玉華也被呂秀說的第二個人,給震得心神恍惚,片刻後,她半闔下眸,輕道:“也許,是被什麼事耽擱了吧。”
衛子英胡思亂想了一通,有些不舒服了起來,這會聽到潘玉華的話,她小嘴一嘟,有點懨懨的道:“呂秀姐是上個月見到趙阿姨的,現在都快九月了,啥事能耽擱她一個多月啊。”
潘玉華淡笑了一下:“她的工作注定她會特彆忙,上次你不是給我說,她從國外引進了不少外資嗎,她也許是真的在忙吧。”
親生母親回來,卻沒有找自己,潘玉華心情有些複雜,但也隻是複雜而已。
沒有啥想不開的。
她沒喪,也沒傷心,反而旁邊的小姑娘,有點小傷心了。衛子英耷下眼睛,悶聲道:“再忙,也得抽個時間,回來看看你啊。”
“她不是普通人,她身上有她的責任與義務,哪是說走開就能走開的,再等等吧,不定啥時候就來了。”
潘玉華看著悻悻的衛子英,好笑地搖了搖頭。
沒白疼她一場,都知道心疼她了。
“哦。”衛子英哦了一聲,沒啥勁了。
她蔫不拉幾地甩了甩小腿,片刻後,赫地一下蹭起來,道:“玉華姐,我回去問問我外公,我外公這些年一直關注著這事,他不定知道點啥。”
說著,衛子英不等潘玉華再說啥,拔腿就往自家奔去。
她一走,潘玉華臉上的笑就收斂了起來,然後靠到椅子上,靜靜思考了起來。而一旁的呂秀,無奈歎了聲氣,沒打擾潘玉華,躡手躡腳進了廚房。
“外公,外公……”衛子英跑回來,就去叫蘇步青的門。
蘇步青有午睡的習慣,聽到衛子英的喊聲,他從床上起來,拄著拐杖慢吞吞打開門:“怎麼了?”
衛子英抬著小臉,問:“外公,你知道趙阿姨回來了嗎?”
蘇步青楞了一下:“你是說趙葉蘭?”
衛子英小腦袋猛點。
蘇步青:“是回來了。”
衛子英烏黑眼睛一睜:“真回來了?那她怎麼沒有來找玉華姐?”
蘇步青:“你從哪知道她回來了的,我也是前幾天才聽你馬爺爺說的。”
衛子英:“呂秀姐姐回來了,她說她上個月在海城看到趙阿姨了,外公,趙阿姨是不是想認玉華姐啊?”
蘇步青:“胡想什麼呢,她要不認玉華,當年出國的時候,就不會留相片給玉華了?”
衛子英:“那她為什麼回來了,卻不來找玉華姐,還有,我以前聽馬爺爺說,趙阿姨是有兄弟姐妹的,趙阿姨出國了,總不至於趙家人都出國了吧?”
這才是衛子英最疑惑的問題。
以前是沒想過,今兒一想起來,就覺得好像不對了。
趙家是玉華姐姐的外家,那玉華姐的外公外婆,舅舅和姨呢,這些人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趙阿姨就沒有告訴過家裡人,玉華姐找到了?
蘇步青:“彆胡思亂想。這事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隻是因趙葉蘭沒有回來,才沒給你們說,既然你問起了,那我就和你說說吧。趙葉蘭的父母已經過世了,她大哥大姐都是戰地醫生,和你沈東哥一樣,都在邊境。那邊陸陸續續一直在打仗,趙家兄妹回不來。趙葉蘭有個大嫂也是醫生,很不巧,她也是幾年前,被一起派出國的那批人中的一個。所以,你玉華姐這事才會拖這麼久。”
說起趙家這一家,蘇步青還挺吃驚的。
這趙家人,個個都是人才,先不提趙葉蘭,就趙家大哥和大姐,能拋棄國內安穩的工作,跑去邊境做一名戰地醫生,就值得人尊敬。
也是因為這些事,趙家才把玉華的事耽擱了。
“啊……”衛子英驚了。
哇,趙阿姨的家世竟然這麼好?當初她咋就嫁給了那姓施的呢?
蘇步青:“你去給你玉華姐說,她親生母親最近很忙,她從外麵拉了不少投資回來,這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好多事都得她親力親為,等她手上的事忙完了,應該就會來找她了。”
手上的事是其次,趙葉蘭可不是個軟弱的主,她既然已經知道了潘玉華在西口市,卻遲遲不來見,想必,是要開始給自己討公道了。
當年,她在西口市生孩子,西口市這兒有個吳家敏的大哥,這吳家敏的大哥,那時候也是革委會的成員,手眼通天,要為吳家敏乾點什麼事,方便的很。
就算潘玉華是吳家敏丟掉的,那吳家的大哥,也能把這事給兜住。
但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那些年革委會有本事,可是現在……革委會已經不存在了,吳家那個大哥也被擼了職位,隻要趙葉蘭有心,想要翻出以前的事,並不算太難。
畢竟,這邊可有條很明顯的線索,那就是衛良忠是在火車站撿到潘玉華的。事情雖然過去好些年,但火車站那裡肯定還有人記得,隻要用心去打聽,不定就能知道,當年丟掉潘玉華的到底是誰。
蘇步青在心裡想著趙葉蘭會不會查以前的事,而在海城處理外交事物的趙葉蘭,在忙著手上的事的同時,也分了兩分心神,在自己那失散的女兒身上。
她知道她的女兒過得很好,雖然養父母家家境一般,但卻是真心疼女兒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兒很厲害,小小年紀,就拉起了一個廠子。
這廠子的生意,還越做越好了。
其實這樣也好,她太忙,若是女兒在身邊,她不定還沒辦法照顧她。她所求不多,隻要女兒好好的就成。
孩子找到了,如今她也回國了,有些事,是該做個了斷了。
她不是施卓,施卓找不到吳家敏偷孩子的證據,就相信孩子不是吳家敏偷的。
可她卻不相信……
從孩子丟掉那一刻起,她就認定,孩子的失蹤和吳家敏脫不了關係,所以,無論多少證據證明孩子不是吳家敏偷的,她都不相信。
她的孩子,就是吳家敏偷的。
這筆舊賬,她決不會稀裡糊塗地就把它銷掉,哪怕女兒找到了,她也要為自己和女兒討要一個公道,她一定要讓偷走她女兒的人,受到法律的製裁。
想到這兒,趙葉蘭的眼睛浮起了一股恨。
趙葉蘭把手上的文件簽完,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然後把筆擱下,起身,往國資辦走了去。
施卓已經在前段時間調來了海城國資辦,這對七八年沒見過麵的夫妻,在一周之前,因為手上工作有交集,已經碰過麵了。
兩人公事公辦的談完正事後,趙葉蘭淡淡問了一聲施卓,什麼時候有空,去把婚離了。
在孩子丟了後,趙葉蘭就對施卓沒有感情了。
這個婚,早就該離了。
但是以前老師和師母始終不同意離婚,所以一直沒有離得成,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師和師母想必也該清楚她離婚的決心了。
聽到趙葉蘭說離婚,施卓似乎並不意外。
早些年,他還想著和趙葉蘭香複合,但事隔八年後再見,看到眼中再無自己的妻子,施卓突然就明白,他與趙葉蘭之間已經回不去了。
施卓也是個理智的男人,知道兩人沒有可能了,倒也不死纏爛打做那惹人嫌的事,隻說隨時都可以,於是,兩人便把離婚的事,定在了今天下午。
而現在,趙葉蘭就是去找施卓,去民政局離婚的。
在國資辦與施卓碰麵,兩人沉默著一起騎自行車,去了民政府,然後把那張八年前就該領的離婚證,給領了。
領完了證,兩人走出民政局,在要分手時,趙葉蘭突然出聲,喊住施卓:“施卓。”
施卓回頭,看著趙葉蘭。
趙葉蘭盯著這個她曾經愛過的人。
這個人除了處理不好家庭問題,在彆的方麵,他真的很優秀,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嫁給二婚的他。
但是可惜,她眼瘸,嫁錯了人……
“葉蘭,我把你回來的消息告訴了爸媽,我媽和我爸想見見你,咱們婚也離了,你看啥時候去看看他們吧。”施卓見趙葉蘭久不說話,心裡歎了口氣,道。
趙葉蘭是他的師妹,他認識她,其實比認識吳家敏更早,吳家敏是後來經人介紹的,而她,則是十一二歲就追在他身後,叫他師兄的小妹妹。
她是一個好的妻子,如果當年孩子沒丟,他想,他和她,會像他爸媽那樣,牽手走到老的。
但是……沒有如果,小囡囡丟了。
出生三天就不見了。
趙葉蘭看著快四十歲身材依舊保持得很好,還越發有威嚴的前夫,譏笑了一下,道:“你給老師和師母說一聲,我最近沒有空,施卓,我這有條小囡囡的消息,你要不要聽聽。”
“小囡囡……你找到她了?”施卓神情一頓,愕然問。
趙葉蘭沒回答施卓的這個問題,隻道:“我有個朋友,以前在西口市文物商店上班,最近西口市文物店撤了,他回了首都,上個月我從國外回來,和他聚了一聚,他告訴我三四年前,他上班的文物店裡,曾收進去過一個木葫蘆,這個木葫蘆,和你大女兒施宛玉手上佩戴的那個木葫蘆一模一樣。”
說到這兒,趙葉蘭忽地停了聲,然後抬頭,定定地看著施卓。
施卓聽到趙葉蘭的話,神情倏然一震,忙不迭道:“小囡囡在西口市?”
趙葉蘭:“在沒在西口市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的前妻吳家敏,還有你的那對兒女,在這個木葫蘆賣進文物商店幾分鐘後,花了七百塊錢,將木葫蘆買走了。”
趙葉蘭聲音頗冷,眼底忽然浮起寒意:“施卓,你聽清楚,是你的前妻和施國航、施宛玉,母子三人一起買走的木葫蘆。當年,你追查一段時間,告訴我小囡囡不是被吳家敏抱走的,但現在,我卻嚴重懷疑,偷走我女兒的,就是吳家敏。”
施卓:“不可能,國航和宛玉如果和他們媽一起買走了木葫蘆,那為什麼沒回來告訴我。”
趙葉蘭:“對啊,為什麼?我也很想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告訴你,你也彆說什麼不可能,文物商店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每一筆交易都是大交易,也因此,他們每筆交易都有文物的底圖。”
“這張相片,你拿回去給老師看看。木葫蘆是你施家的東西,老師應該能認出來這個木葫蘆,到底是不是小囡囡身上帶的那個木葫蘆。”
說著,趙葉蘭拉開公文包拉鏈,從包裡取出一張相片,和一張票據遞給施卓。
相片和票據,是她回國後找以前朋友拿的。
關於那賣文物的朋友,並不是她瞎掰的。
她的確有個朋友是在文物店上班,隻不過,人家是在首都文物店,而不是在西口市文物店。
但全國文物商店都屬一個體係,每個地方收到貨後,都會拍張照,存到文物檔案中,連交易時的票據,文物商店都必須保存著。
她是找老朋友調檔案,幫忙把照片和票據弄出來的。
施卓眉頭緊蹙,從趙葉蘭手裡將東西接了過去,然後眼睛一垂,就把視線盯向了相片和票據。
票據其實就是購買票據,畢竟潘玉華賣木葫蘆那年,政策還沒有徹底放開,像文物商店賣出來的東西,都得有一個買與賣的證明,這種證明,不管是買家還是賣家,都得簽個字,而趙葉蘭遞給施卓的那張票據上,正好就有吳家敏的簽字。
趙玉蘭這兒不但有吳家敏買時的簽字,也有她女兒賣時,按了手印的那張票據,不過這票據,她沒給施卓,她的目的隻是要打碎吳家敏那對兒女,在施卓心裡麵的地位。
母子三人一起去買葫蘆三四年,但那對兄妹回來後,沒卻有說。她倒想知道,當施卓得知那對兄妹在騙他時,會不會還一如既往的相信他們。
玉華找到了,離婚證也辦了,趙葉蘭這會兒是再無顧忌,一出手,便要攪渾施家那看似平靜的一灘水。
他們讓她不好過那麼多年,她又豈會隻單單離婚,就善罷甘休。
“相片給你,你回去好好問問施國航和施宛玉,讓他們給我一個交待,還有他們的母親,我會找到證據證明,當年是她將我的孩子偷走,這兩年,正在嚴打拐賣人口的犯罪份子,既然當年她敢伸手,那就要做好被法律製裁的準備。”趙葉蘭眼神平靜無波,但說出來的話,卻是鏗鏘有力。
她說完後,不再看施卓,轉身離開了民政局。
而施卓在看到那票據的時候,便知道,趙葉蘭的話是真的。
他盯著那張票據看了許久,最後沉著臉,直接回到施家。
施家。
馬上就要進入初中的施宛玉,今天又把吳家敏叫了回來,借口便是,她好久沒有吃過媽媽做的紅燒豬蹄了。
於是,吳家敏便上門了。
施國航神情淡淡地坐在沙發上,譏笑地看著廚房的那對母女,片刻後,他起身背上書包,拿上自己的足球,給施家老兩口說了一聲,就準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