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就不能造訪麼——唔,也對,你的王庭不論過多少年都不會有變化,看膩了。”紅龍女王眯了眯眼,又忍不住去捏精靈王的臉,她向來喜歡軟乎乎的幼崽,“倒是你——難得見你睡覺。”
嘉涅諾德又打了個哈欠:“沒什麼,畢竟我已經不是樞心了。”
精靈王在繼承權位的那一刻,時間就被中止。如今權能剝離,雖說暫停的時間未能重啟,但他的確逐漸變得像一個普通人了。
“算是有得必有失……?”精靈王仔細想了想,更正了說法,“不對,應該說,有失必有得。”
喜怒哀樂,興奮疲倦,時隔多年,這些屬於正常人本應該擁有的部分再一次回到他身上,雖說有時候的確有些麻煩,但是,感覺並不壞。
——何況,他偷偷量過了,自己還長高了一點!雖然隻有一點點,但那也是長高了!他的壽命還有那麼長,沒問題的!
“唔,也對。”身為青空浮嶼的主人,芙爾維納清楚對方指的是什麼,她思索一番,認同了這個說法,捏著精靈王的爪子卻依舊沒放開,狡黠地眨眨眼,“不過,沒必要太逞強哦?看在我們之間的交情,隻要你開口請求,我都會同意的哦?”
“哈?”嘉涅諾德掙開紅龍的爪,露出生動的惱火神色,他仰起頭,又似乎覺得這樣太沒氣勢,於是乾脆站在池沿上,總算能與紅龍對視,“尊貴的女王陛下,難道說,倘若您失去了右眼,便不再是青空浮嶼的王者了嗎?”
滿口敬語,談吐優雅,說到最後,他微微揚起臉,那點稚嫩與惱怒已不見痕跡,他依舊是那個沉穩成熟的精靈王。
哪怕不再是樞心。
羽溪森林變故被人發覺的那幾年曾經過一次入侵,野心勃勃的軍隊越過護林,直指這片充滿傳說的森林,那支看似無堅不摧的鐵騎甚至已經見到了飄揚在森林中的羽溪旗幟——
以及屬於銀精靈近衛軍的旗幟。
不需要任何求援,也沒有激起多少動蕩,甚至連蘇醒日舞會都沒有延期。非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除了吟遊詩人的歌單,就是當年晨曦學院陡然激增的報名人數。
——哪怕不再對森林中的一切無所不知,但王依舊是王,他仍然掌握並守護著著自己的森林。
連那個還非常年輕的繁星之主都知道該怎麼殺人,羽溪森林存在於世如此之久,曆經多少紛爭與動亂,倚靠的可不是神明的寵愛和與世無爭。
女王垂眼,異色瞳孔注視著稚童外表的王者,忽然就笑了:“當然。作為友人,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不過,作為友人,我也很期待你能向我開口哦?”
精靈王笑了一下:“那麼您恐怕要久等了。”
紅龍說:“啊,龍最不怕的就是等待。”
這對多年好友對視片刻,一齊大笑出聲。
嘉涅諾德輕巧地跳到地上,他戴上麵具,朝著紅龍優雅行禮:“好了,美麗的女士,這樣的夜晚裡可不適合待在王庭內哦?這裡的風景過多久都不會變,你想什麼時候看都可以——現在還是先去跳舞吧。”
“我可不想跟你跳舞。”芙爾維納說,“彎著腰太累了。”
“那可真遺憾。”麵具之後,精靈王眨了下眼。
小個子的精靈王步履輕快地踏出王庭,於是,整座森林忽然醒來。像是有風掠過枝頭,所有的樹葉都沙沙作響。
樹葉下,草叢間,溪澗內,無以計數的各色光暈驟然亮起,明明滅滅,紛紛揚揚,漫天螢火。
——是妖精啊。
每一個精靈王至死都是小孩子,然而他們也都是真正的王,至死都注視著自己的森林。
過去是、現在是、今後也是。
“哎呀,一不小心就小瞧了。”
紅龍又看了一眼羽翎低垂的溪樹,她來過這裡許多次,但還是第一次認真地看這座森林曾經的標誌物。她短促地嗤笑了一聲,抬手合上麵具,跟著走出靜止的王庭。
“那麼,蘇醒日快樂,尊敬的陛下。”
5、晨曦的校慶
對於初星而言,今年夏季注定是個熱鬨的時節,差不多從春日祭剛結束時起,街上的人便總是一臉神秘地交頭接耳。
“是今年吧?”
“沒錯,就是今年。”
“已經快到了吧?”
“是呀是呀。”
然後就像對上了什麼隱晦暗號似的,彼此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孩子,青年,老人,街角小販,酒館藝人,外來冒險者……列舉一切想得到的有關的無關的人士,每一個人都滿心期待,躁動不已。
是那場戰役勝利的第十一年,是閃金塔落成的第十六年,是晨曦學院成立的第二十年,是這座城市建成的第二十一年——
從最開始的校慶日,那張邀請函上又被添上了一連串奇奇怪怪的理由,牽強或者合理,算了,沒人在乎,畢竟,誰也不嫌熱鬨多,不是嗎?
在這樣奇妙的氛圍裡,終於到了日曆上被紅色彩筆圈起來的日子。
一大早,高塔內的學徒們就坐不太住,心不在焉地忙碌著,目光卻頻頻望向窗外。
是個好天氣,雖說是夏天,但陽光不算太毒,又被月樹的樹蔭所遮蔽,風吹得數日前就早早掛好的彩旗呼啦啦地響。
總而言之,適合一切慶祝活動。
在某個學徒又炸了坩堝、又或者畫錯卷軸後,他們的導師總算大發慈悲:“行啦,都滾吧,心都不知道飛哪去了!”
“噢——!”年輕人們同時發出一聲歡呼。
有一個還特彆嘴甜:“導師,您今天真美麗!”
特彆打扮過的魔法師聞言豎起眉:“嗯?難道我之前不美嗎?”
踩到雷區,學徒頓時傻眼,下一秒轉身落荒而逃。
他的導師發出一聲冷笑,決定在今日大發慈悲地放過這個冒失少年,明日再說。
街上全是人。
廣場,噴泉,雕塑,所有標誌性的建築旁,都擺滿了翹首等待的人群,以至於所有人都必須踮著腳,努力張望,才能找到與自己約定的舊友。
他們三五成群地擁抱寒暄,沒過多久又發現一旁的幾個似乎也算認識,反正,到處都熱熱鬨鬨的。
還有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則到處撲騰,忙著集郵——
“快看快看,那個製服,是帝國將軍!”
“看到了,你彆掐我——啊那是大煉金術師布雷登,我想向他要簽名!”
“可是,哪怕要到簽名,你上個期末的煉金成績也不會因此多一分的。”
“閉嘴吧你!”
狼人探險家在酒館裡鑽來鑽去,到處嗅聞,突然她的尾巴被人一把拽住,扯出人群。
她齜牙轉身,眼睛頓時亮起來,耳朵迅速抖動著:“啊,伊芙——!好久不見!”
“冒失鬼。”身穿軍裝的半精靈輕聲說,冷靜堅毅的臉上露出了柔軟的笑容,她張開手臂,環抱住闊彆多時的友人,“好久不見,瑪莎。”
佩戴雙十字勳章的探險家眯起眼,快活地搖起尾巴。
“我的導師曾說過,要是我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獅鷲騎士,永夜峽穀都能有白晝!”
青年人捂住臉消沉地嗚咽了一聲:“他錯了,連永夜峽穀都有了白晝,但我還是沒能成為獅鷲騎士。”
他的同伴紛紛安慰他:“沒關係,威廉姆斯,也不一定要騎獅鷲。”
“……是啊,我爸爸也這麼說,我在這方麵沒什麼天賦。”威廉姆斯說,“隻好回家繼承爵位和領地了。”
同伴們:“……”
“但還是想成為獅鷲騎士,從天空巡視領地多帥氣——嗚哇!”
話未說完,年青的伯爵先生就被他的同學按在地上一頓暴揍:“今天的酒水由你買單了!”
還有個巡警在街上抓到了他追捕多時的盜賊,倒不如說對方根本沒打算躲閃。
“今天可不是執行公務的日子哦。”曾耍得一城人團團轉後順利逃脫的大盜賊一手拿著灑滿孜然與胡椒的烤魚串,露出懶散又狡黠的笑容,“所以不算數,巡警先生——啊,不對,現在應該說……學、弟?”
正直的巡警咬緊牙。
“真嚴格,”盜賊笑眯眯地說,“要去喝一杯嗎,我知道附近有家店的酒很不錯,當然,作為前輩,我請客。”
巡警沉默良久,最後還是鬆開手。
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從永夜到白晝,有多少人在這裡逗留又離開?這像是個契機,他們又在這個夏天回到這裡。
舊地重遊,故友重逢。
並非所有人都功成名就,無論在哪裡,得償所願都是幸運兒的特權。有人仍在追逐,有人隨遇而安,有人被迫止步。
他們在酒館裡相聚,感慨或者豁達,將那些過去的時光浸透酒精,然後一飲而儘。
人生際遇真是難以預料。
凱文偶爾會夢見一些多年前的事,他剛從見習騎士轉正,訓練之餘與友人閒聊。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堅信自己終會成為守衛城市的騎士長。凱文自幼經曆坎坷,父親忽視、兄長厭惡,與同伴相比少了些豪情萬丈:“我大概沒辦法吧,說不定以後會成為冒險騎士,到處遊曆?”
那時科雷總拍他肩膀:“彆妄自菲薄,羅德尼,你比我優秀多了。”
如今凱文真正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騎士長,“想成為像凱文閣下一樣強大的飛馬騎士”甚至是近些年不少新人的理想。科雷則脫去光鮮製服,成為一名冒險騎士,他消瘦了許多,時間磨去年輕時的銳氣與棱角,但眼中依然有光。
“真是想象不到,”風塵仆仆的冒險騎士左右張望著,“我記憶中這還是個亡靈到處跑的地方。”
不遠處還有個亡靈法師嗷嗷大叫:“阿爾德羅,我好想念你漂亮的骨頭!”被紅龍一尾巴甩進噴泉裡。
“還是有的。”凱文說,“農場與牧場,公園裡也有不少。”
路邊的商販認出凱文,熱情地招呼著:“騎士長大人,難得休假,要喝一杯嗎?算您優惠價!”
凱文還沒回答,科雷先笑出聲來,他輕聲咀嚼著:“騎士長……聽上去真不錯啊,凱文。”
“啊,算是吧。”凱文搖搖頭,“對了,你也一樣,傳承副都的騎士?”
科雷將雙手插進兜裡,稍微向後一仰,看向枝葉之後的晴空:“當然了,我現在可不是一個人。”
他曾經過故鄉,在某一個春季,土壤重新覆蓋了灰白色的沙礫,在雨後泛起柔軟的新綠。潮濕的土地上還留著交錯的車轍,也許不用多久,新的聚落會在那裡出現,從村莊、到城鎮,或許在某一天,新的都城將重新佇立於豐饒的平原之上。
那麼,那座城市會叫什麼名字?
還會有信念堅定的騎士團嗎?
科雷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見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到那時自己是否還會回去。
“算啦,今天可不適合說這個,”科雷呼出一口氣,甩了甩腦袋,“我說,不帶我去什麼有意思的地方轉轉嗎?”
“嘩啦”一聲輕響,一隻銀色的吊墜落在他眼前搖晃,科雷看了一眼,就沒法移開目光。是副都騎士的徽章,上門麵隻有一顆星星,屬於新晉騎士,它的主人顯然將它保養得很好。
“禮物。”凱文說。
科雷握住了它,他閉上眼,手指輕輕摩挲著熟悉的花紋。
“走吧,錯過慶典可不好。”
“……唔,謝謝。”
曾經的副都騎士相視而笑。
傷疤會銘刻下來,但它並未長成一棵陰森的樹,將影子時時刻刻投在靈魂裡。
廣場上人頭攢動,每個人臉上都壓抑著神秘的興奮感,仿佛在等待什麼,連彼此交談都刻意壓低了聲音。
站在高台上的執政官奧莉薇婭結束了簡短的慶典發言,將手中的文件合起,側過身去:“那麼接下來——”
她愣住了。
在高台正後方的位置上,一隻蓬鬆的貓抖抖淡灰色絨毛的耳朵,睜著雙水藍色的眼睛,特彆無辜地將叼在嘴裡的卡片放下。
幻靈貓的戰鬥力不算強,遭遇危險時會變幻成強大生物的模樣威懾對方,它們的幻術爐火純青,通常隻能用高等鑒彆術才能識破……但誰會往領主身上扔鑒彆術啊!
奧莉薇婭:“你家主人呢,艾蘿?”
貓甩了甩尾巴,細聲細氣地說:“喵。”
“這樣的好天氣就彆浪費時間聽領主講話了吧?珍惜時光,及時行樂!”
卡片上這麼寫。
廣場上的人們紛紛沉默,他們麵麵相覷,片刻之後,不知是誰突然先笑了一聲,於是笑聲連成一片。
“誒——不是吧?”光明聖女已經長大成穩重美麗的大姑娘了,此時插著腰,又露出女孩子般的嬌嗔,“我可是拚命工作了好幾天才擠出來的假期的,不是說要給領主與她的騎士獻上祝福嗎?”
……結果主角居然逃跑了。
“沒辦法,女士,這裡可是初星,”旁邊的吟遊詩人笑著拍她的肩膀,“總有意外和驚喜。”
聖女站在原地想了想,也忍不住笑起來,她撩了下長發:“那可得給我更多驚喜才行。”
公然翹班的領主大人嘗了口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買到的,據說是“深淵風味”的岩漿糖。
……就味道而言,的確非常深淵。
蘇茜忙喝了口水,衝掉古怪的味道,又剝了一顆轉手塞進拉斐爾嘴裡。
“好吃嗎?”她壞笑。
拉斐爾麵不改色,全咽下去才說:“還可以。”
……意思是不可以。
蘇茜假裝沒聽懂,將剩餘的糖果放在騎士手中:“既然這樣,都給你吃。”
拉斐爾:“……”
有點可愛,蘇茜忍俊不禁,拉起他的手往下一個大排長龍的攤位前湊。
人群中忽然發出一陣騷動,一隻骨隼掙脫爪鏈,撲騰著飛了起來。這種人工飼養的寵物亡靈不怎麼會飛,踩著行人的頭發撲棱過半空,叼走他們手中的食物或商品。
……在掠過蘇茜頭頂時被一把揪住爪子直接扯下來。
骨隼奮力拍打著蒼白的骨翼,嘎嘎大叫,領主沉默不語,把它拿到麵前,平靜地與其對視一眼。
安靜了。
對待這種活潑過頭的亡靈,打一頓就好了,蘇茜很有經驗。
她將骨隼的爪鏈重新扣好,交還給它的主人。那是個小孩子,他接過自己淘氣的寵物,抬頭看蘇茜,神色羞澀又興奮:“謝謝領主大人!”
蘇茜:……誒?
鬥篷的兜帽在剛才被骨隼撲落,漆黑的長發落了下來。
仿佛一滴冷水落進熱油鍋中,周圍的目光一下全轉過來,“嘩”的爆發出一陣歡呼,人潮湧動。
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麼,但在反應過來之前,蘇茜本能地拽起拉斐爾就跑。
簡直像被粉絲圍堵的明星,她回過神後,忍不住笑。
沒跑幾步,她就被反手按進懷抱中,身下忽地一輕,蘇茜順勢抬起頭,看見了銀白羽翼。
“嘭”!
仿佛是個信號,拉炮被此起彼伏地拽響,行人紛紛停下追逐的腳步,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發出響亮的歡呼和口哨。
羽翼舒展,羽毛與彩帶亮片一同紛揚飄落。
高空中的風吹拂在臉上,蘇茜向下望去,閃金塔尖的旗幟隻剩下小小的一個點。從這個距離俯瞰,她的城鎮色彩斑斕,充滿活力。
她往更遠的地方望去,霧星河穿過峽穀,峽穀之外,是碎月河。那條河流淌過平原,彙入山嶽。群山之後,將是浩瀚墜星海——
這是個明媚的夏季,河川山嶺,所有顏色明快而亮麗。
蘇茜收回目光,她仰起臉,在那雙孔雀藍的瞳孔裡看見自己的身影。
“真好啊,這個世界。”蘇茜伸手抱住騎士的肩膀,在他的臉上看見與自己一樣的笑意,“可是,拉斐爾,我還是最喜歡你。”
晴空之下,萬物之上。
那是一個溫柔又綿長的吻。
——————
果然還是寫段子適合我(×
一開始是我跟基友說:我突然想搞一個拯救世界的小天使!
狗問:他是怎麼死的?
……真是了解我。
我想搞一個拯救世界的小天使,他被撕掉翅膀,奪去心臟,自天空至泥沼,可第二次他依舊義無反顧。他的對手問他,時隔多年,你已經忘記被撕去翅膀的疼痛了嗎?他答,那又如何。當他再度墜落時,整個世界的力量都落在他的劍上,哪怕所有人都忘記了,但世界沒有忘,也不會讓同一個人兩次血染世界樹。
最開始是這樣的梗,但這也太孤獨了!所以就有了新的領主,原本搞的是來自世界之外的救世主與願為世界付出一切的騎士這樣的組合,從愛上你到愛上你所愛的世界,從愛著這個世界到愛著來到這個世界中的你,然而還是沒搞好(。
算啦,反正我一直很不擅長完整地講一個故事,這個文算是第一次試著把腦內一堆亂七八糟的梗捏在一起,還掰了點其他腦洞的元素來用,可惜不太成功,智商配置過低,沒救了。
所以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