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塵子幾乎不用想就能出答案。心裡有些唏噓,卻也沒有多少怨懟,他似乎變得不像以前嫉惡如仇的他了。那隻河蚌還是改不了妖的德性,但是誰又能說她錯了?她是不夠包容,沒有心胸,但是這世上誰又有義務必須要胸懷如海、事事懷容?她不生害人心,但若為人害,必還之以千百倍痛苦。
他歎了一口氣:“此事雖過於陰毒,但若不是你謀她至寶在先,起了歹念,又何來此一劫?”那頭豬眼中泣血,容塵子低聲歎氣,“你如今固然痛苦,但她若非巧遇機緣,如今早已命喪黃泉,數千年修行都將毀於你手。她難道就不痛苦嗎?”
那頭豬生怕他就此離開,兩個前腳拚命試圖抓住他,鎮長還沒回過神,倒是劉閣老畢竟見多了世麵,淡定一些:“知觀……您是說這頭豬……”
他沒有再問下去,容塵子的目光肯定了他的疑問。他回頭再看了一眼那頭豬,自己的女兒雖然不算沉玉落雁,卻至少也清秀可人,而今這頭豬……
他沉吟不語,自己好歹也是帝師,於內於外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今帶頭豬回去,豈不貽笑世人?那頭豬聽見他的聲音,更加瘋狂地想要靠近他。他避到容塵子身後,神色變化不定。
約一柱香之後,他整了整容色,肅然道:“知觀,小女當是遭了不測。世事無常,原無法預料。想老夫一生行善,未做半點醃臢之事,想不到最後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他緩緩退出豬圈,目光悵然卻堅決,“有勞知觀,回吧。”
那頭豬能聽懂他的話,它用頭撞著圈欄,粗糙的豬皮被劃破,舊傷又裂,鮮血淋漓。容塵子歎了一口氣,他是出家人,此情此景,實是不忍,。他轉身出了豬圈,那頭豬發出最後一聲慘嚎,淒厲而絕望。
出了老餘家,鎮長一聲不吭,劉閣老是帝師,雖已賦閒,地位不減。他的事如不該插手,自然是少說話為妙。容塵子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如今劉閣老的想法——有個變成了母豬的女兒,他如何見人?
自然是當沒有這個女兒,免得損了家風門楣。隻是父女之情本是血濃如水,這般薄情,難免讓他這樣的正直之士生了幾分鄙薄之意。
他不願再同諸人同行,作彆之後領著弟子回客館。路上突然嗅到一陣香氣,他心中鬱氣稍減,嘴角竟然現了一絲笑意——那河蚌若見到這個,肯定歡喜。
他略一停頓,清玄、清素跟他甚久,自然就明白了意思。二人立刻上前準備包幾隻烤鴨回去。然後走到門口,他們又回來了:“師父……徒兒覺得……這烤鴨興許不用買了。”
容塵子一挑眉,上前幾步就看見正在裡麵狼吞虎咽的河蚌!她嘴角全是油,身邊堆著一堆碗碟!老板滿頭大汗地在烤新的鴨子!
容塵子啼笑皆非,忙去會錢。老板說什麼也不要:“知觀見外了,您平日裡幫了鄉裡鄉親多少忙,小人又豈能計較這點錢。”
容塵子哪能讓河蚌白吃白喝,硬是付了錢,拖著河蚌出了店門。河蚌皺著眉頭,開始貪吃,不覺得,如今她又有些膩了。她扯著容塵子的手去摸自己胸口,眾目睽睽之下,容塵子趕緊抽回手:“何事?”
河蚌嘟嚷:“知觀,人家這裡難受。”
容塵子就知她是被油著了,他歎了口氣,不免又回店裡倒了杯水,化了一道清濁符進去,喂河蚌喝下去。河蚌靠著他哼哼,他隻得派清玄雇了馬車,讓她上車,免得一路被圍觀。
回到彆館,清韻已經急得快自燃了,見她同容塵子一起進門,一顆心這才砰地一聲落了地。容塵子急令弟子備了熱水,讓河蚌沐浴。彆館有侍女侍浴,他也就不好在場。
河蚌乖乖地泡了個熱水澡,洗得香噴噴地跑到容塵子房裡。容塵子坐在書案邊看書,案上一方燭台,一盞清茶。清玄本侍立在旁,見她進來,自然不好久待,忙退了出去,順便帶上房門。
河蚌嬌滴滴地倚到容塵子懷裡,聲音又脆又嫩:“知觀~~~~”那尾音轉了個花腔,容塵子低歎,不由放了手中書卷,替她揉揉肚子:“可有好些?”
河蚌靠在他懷裡讓他揉肚子,舒服得真哼哼:“人家要知觀抱著睡!”
容塵子將她抱起來方發現她身上隻披了一塊大浴巾,裡麵什麼也沒穿。他頓時一臉怒色:“你、你你!你又穿成這樣出來!如被人撞見如何是好?!”
那神色太凶,河蚌頓時就眼淚汪汪了:“你不疼人家,一天到晚儘訓人家!嗚嗚嗚……”
容塵子深呼吸一口氣,去她房間給她取衣物,也順便冷靜一下,打算回來之際降兩個調再跟她說話。然等他拿了衣裙回來的時候,河蚌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半床薄被隻圍住了腰際,她的雙腿修長筆直,雙足精巧玲瓏,後背更裸出一大片光潔的肌膚,長發披了半枕。
容塵子雖定力極佳,但他對河蚌本就情深,一時也有些動意。他粗糙的手掌緩緩撫摸河蚌的後背,那肌膚嬌嫩柔滑,她似有所覺,睜開惺忪睡眼。容塵子喉頭發乾,右手緩緩握住她的纖足,輕輕揉搓。
河蚌睜開眼睛,明眸似水。容塵子不再提先前的事,語聲溫柔:“明日我帶你去個地方。”
河蚌將螓首擱在他頸窩裡,慵懶嬌憨,全然安全無害的模樣:“去哪?”
容塵子輕拍她的後背哄她入睡:“去見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