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塵子這才發現她怕鞭炮,他頓時也有幾分好笑:“怪不得上次何為扛上來的煙花你也不玩。”
河蚌摸了摸鼻子:“以前啦,我還是個河蚌的時候,有一次爬到岸上,不知道是誰突然丟了個鞭炮,嘭地一聲炸在我殼上,太討厭啦!!”
容塵子笑不可抑,牽著她擠到賣煙火的攤子麵前,買了許多仙女棒。河蚌開始不敢放,容塵子一點燃她就躲得遠遠的。後來見那煙花燃燒時並沒有鞭炮驚天動地的聲響,她猶猶豫豫地靠過去,容塵子握著她的手,把燃燒的煙花交到她手上。
她放著放著膽子就大了,舉著一把燃燒的仙女棒到處亂揮。她的笑聲混在人群裡,那五彩斑斕的光芒在她素手旁雀躍舞動,將隆冬夜色撕扯得殘破不堪,燃儘了一季寒涼。
容塵子駐足於旁,隻見亭台燈火中,世界煙花裡。
而她站在小河畔,笑比煙花燦爛。
清玄清素隨於守義一眾人逛燈市,玉骨眼神好,好遠就看到河蚌在小河邊瘋玩。
“主人?”她遠遠喚一聲就想奔過去,於守義伸手擋住她:“玉骨姑娘,貧道想,這時候他們估計不需要人伺候。姑娘還是同我們一道吧。”
河蚌玩夠了仙女棒,又要煙花筒,容塵子怕她炸傷自己,手把手和她一起放。煙花在長空綻放,點點泛金綴入河中,水草都被暈染得變了顏色。河蚌靠在容塵子懷裡,突然低聲道:“知觀,我愛你。”
容塵子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抵在她頭頂,許久才道:“嗯。”
河蚌還在抬頭看煙火,容塵子將她腦袋壓下來同她對視:“百年之後,隨我回天上嗎?”
河蚌這次終於沒有裝傻,她歪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容塵子知道她不怎麼動腦子,細細給她分析:“如今鳴蛇已除,我可歸神位。你也已渡仙劫,我們可以回神界。如果你不願意,我便以肉身修地仙,按如今仙緣來算當不成問題。到時候陪你天涯海角,也是可以。”
河蚌還是想了許久:“可是他們說天界仙規好多的,動不動就被打下凡塵,我不想去。”
容塵子隻是淡笑:“聽誰胡扯。”
河蚌振振有詞:“當年那個什麼卷簾大將啊,不過打翻了個酒杯,就被打下凡間了呀!”
容塵子將她攬得更緊些,仔細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高空拋物,在哪裡也是很不文明的行為吧?”
“啥?!”河蚌的三觀裂了,“不是因為他打壞的是上頭最喜歡的東西嗎?”
“一個琉璃盞算什麼,天庭是按高空拋物判的。”
“……”
考核結束後,容塵子帶著河蚌回了清虛觀。日子又恢複了平靜,時間一年一年過得特彆快。第三年,於琰真人仙逝,容塵子帶著河蚌前往洞天府,以弟子身份協助於守義料理後事。
因要守孝,便將河蚌留在了清虛觀。河蚌也沒有胡鬨,乖乖地跟葉甜玩。
兩日後,淩霞鎮外五十裡的錢家莊鬨僵屍,已經連續三日發生家畜失血過多而死的現象。為曆練清玄,容塵子索性由著他們自己處理。
清玄擔心時日過久,邪物壯大傷人,隻得連夜趕往錢家莊。那個時候河蚌本來在啃百香果,見他和清素要走,頓時就要跟著去,好看的:。
清玄哭笑不得:“師娘,師父說這次隻準我們自己動手,不許長輩幫忙。”
河蚌歪著腦袋:“那我去看就行了嗎,不幫忙。”
清素也是勸:“可是師父說了讓您好好在觀裡玩……”
河蚌不依:“不管,人家就去,就去!!”
清素比較靈活,向清玄施了個眼色,兩個人趕緊施緩兵之計:“師娘,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錢家莊的事也不急,咱過兩天再去。”
河蚌一聽,隻得作罷,又回房裡啃果子。
清玄清素偷偷出了清虛觀,作賊似地下了山。
河蚌半夜睡醒,得意地帶好自己的玩具、零食,一個水遁就遁到了山下。清玄還在禦劍,清素站在劍後,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師兄。”
“嗯?”清玄回頭,清素大拇指向後,清玄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見那河蚌也站在劍上,笑得又狡猾又得意。
兩個人沒辦法,也隻得帶他一起。
及至二更,三人行至錢家莊,清玄、清素手持羅盤在莊子裡轉來轉去。河蚌跟在身後,不停地打哈欠——往常這時候她早該睡了。
又走了一陣,她終於不想走了,坐在地上不動。清玄隻得讓她變成原形,用鮫綃打成包裹綁在身上。
容塵子雖在洞天府守孝,心裡還是想著自己徒弟,他以傳音符同清玄聯絡,清玄那邊已經探得邪物蹤跡,正一路追蹤。容塵子正要說話,便聽見那頭一聲歡呼:“花生,嗷嗷,我要吃花生!!”
清玄來不及跟師父說話,趕緊追過去:“師娘,花生是彆人種的,我們不能不告而取的!!”
容塵子皺眉:“誰帶過去的?”
清玄一臉無辜:“非要跟著來,打都打不走!”
容塵子眉頭皺得更緊:“你們打她了?”
清玄慌忙改口:“誰敢打她呀師父,哄都哄不走!”
容塵子無法:“看見邪物了麼?”
清玄點頭:“看見了,人形、腥氣很重,羅盤有反應,可能真是僵屍。”
容塵子略略沉吟:“雙目呈何顏色?行動速度如何?”清玄一一作答,容塵子心中便有了數,“讓清素把她給我送過來。錢家莊的事你自己解決。”
河蚌去到洞天府,一切如故。許多道宗的人前來吊唁,容塵子將她也接到靈堂,點了柱香給她:“來,給真人上柱香。”
河蚌倒沒鬨,正正經經地給上了柱香,還像模像樣地嘀咕:“老頭,你的徒弟很能乾的,你安心走吧。”
容塵子將她送回房間,摸摸她的頭,河蚌返身抱抱他:“知觀彆難過了。”
容塵子攬她在懷裡:“嗯。”
又過了幾年,清虛觀九個清字輩的弟子都收了些質資不錯的弟子,淩霞鎮一片安寧。何為的熾陽訣心法修煉到一定程度,河蚌便將它踹給了行止真人。玉骨現在用的玉的身體,乃是玉妖,修行路數同何為大致相同。河蚌現在有容塵子伺候,便將她踹去跟隨何為。容塵子要麼閉關,要麼帶著河蚌遠遊,常常不見蹤影了。
十餘年後,容塵子算定自己陽壽將儘,將諸弟子叫到麵前,細細叮囑自己的身後事:“大道理當說的都已說過,以後清虛觀就交於汝等之手,好看的:。隻有一言須記,吾身若故,焚化為塵,灑於後山。訃訊不必聲張。若蒙舊友相詢,就言為師遠遊了罷。”
河蚌趴在他懷裡,仍是水靈靈的,鮮嫩嬌豔如同十八歲的小姑娘。容塵子握著她的手,他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幾個弟子,他們都是穩重的孩子,知道分寸。最不省心的家夥就是麵前這隻。
“星宿歸位,手續繁複,我須先至地府消去陽壽,後至天庭報到。你就在清虛觀等一段時日,待辦完手續,我回來接你,好不好?”
他低頭看下去,河蚌清幽幽的眸子裡倒映著他的臉,容塵子柔聲哄:“這裡好吃的多,天地之間九萬裡,我實在不願你隨我奔波。”
河蚌還是講理的:“噢。”
結果第二天中午,容塵子沐浴更衣,準備順應天命。諸弟子都換好素服,三拜九叩之後,河蚌抱著容塵子嚎啕大哭,死不撒手。星宿歸位是件大事,天際仙樂飄飄,祥瑞千條,陰司自然有人前來相迎。
大庭廣眾之下,陰司的人笑得臉都僵了,好話也都說了個遍。這河蚌就是哇哇大哭。容塵子撥開她的手:“乖,要不了多久的功夫。”
河蚌死攥著他不鬆手,哭得淚雨滂沱:“知觀,你彆丟下我呀!”
容塵子微怔,驀地又緊緊握住她的手,心中有一種酸楚層層湧動,他將她擁在懷裡,細細拭淨她眼角淚珠,深深歎氣。再顧不得什麼顏麵,他語聲溫柔:“疼還疼不過來呢,怎麼會舍得丟掉?”
陰司的人這時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容塵子揮手:“諸位先回吧,明日我自行前往。”
對方沒有辦法,也隻得領命而去。
第二天,李家集。
當年的許老早已過逝,他的兒子許鐵柱也上了些年歲,但有當年河蚌滴的一滴元精,他容色絲毫未顯老態。容塵子許鐵柱自然認識的。當他早上開門,看見容塵子站在門外時,頓時喜出望外:“容知觀,您怎麼來了?快請進。孩她娘,容知觀來了,趕緊做點吃的!!”
容塵子衣冠如雪,他牽著河蚌進了屋,擺擺手不讓許家人麻煩:“今年莊稼收成如何?”
許家人將他和河蚌迎到桌前坐下,將年成一一都答了,容塵子略略點頭,外麵已經有人給河蚌摘了最大最紅的橙子進來。河蚌一見橙子就樂壞了,容塵子給她一一剝好,她吃得滿臉都是汁水。
一直耽擱了大半天,天色將大亮了,晨霧將散。許家人做了豐盛的早飯,容塵子卻婉拒了,他細細拭淨河蚌臉、手,牽著她出了門。許家人一直送到門外,外麵突然一陣喧嘩,有人從山路那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容……容知觀昨夜仙逝了。”
許家人聞言大驚,待回首看去,濃霧已散,哪裡還有容塵子和河蚌的身影?隻有房裡桌上還留下好幾塊橙子皮。
山路儘頭,河蚌走得越來越慢:“知觀,人家困了。”
容塵子將她變回河蚌,用鮫綃小心翼翼地裹好綁在胸前,山間的空氣清冷中帶著濕寒,前路隱在霧中,漫漫無邊。容塵子抱著她行走在山路上,河蚌張殼打了個哈欠,不一會兒就睡熟了。她沒有問容塵子去哪。
——反正他知道路,管他去哪兒呢。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結,
新文再見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