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三合一(1 / 2)

在巫滿霜的手掌上,言落月一筆一劃地寫下拚音句子。

她把巫滿霜的掌心當做某種手寫拚音結合的輸入鍵盤,每拚完一個字後,就用小蛇的拇指模擬空格鍵,在上麵輕輕地點上一下。

就這樣樂此不疲,你來我往地交流了好幾個回合。

一開始,言落月問巫滿霜:[你覺得,這個廟有眼睛嗎?]

巫滿霜略作思忖,也學著言落月的模樣攤開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書寫道:[應該沒有。]

其實他隻搖個頭,對方也能看懂。

但看見言落月用“秘語”寫得這麼開心,巫滿霜便不禁也想試試。

言落月微微頷首,心想,這倒是跟她的猜測不謀而合。

她認為,在月老廟外的時候,這抹執念應該是有自己的辦法,可以探知到外界發生了什麼的。

不然的話,它沒法那麼精準地操縱陣法,堵死他們的來路。也不可能恰到好處地派出紙人大軍,把他們團團圍住。

但在月老廟內部,情況就不一定了。

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剛剛和左旋螺魔交手,分明是巫滿霜主動找茬。

是他自己一把揪住左旋螺魔的銀絲,也是他執著地拽著絲線不肯撒手。

左旋螺魔甚至被巫滿霜嚇得原路返回,連那隻紙人都扔在棺材裡忘了回收。

這完全是一場教科書般的襲擊式碰瓷。

但月老廟的執念一現身,責怪的對象卻不是巫滿霜,而是左旋螺魔。

言落月因此產生了一個猜測。

——月老廟可能隻是感知到了血腥氣,而無法準確探查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正如同普通人可以隨意檢查自己體表的外傷,但要想探查臟腑內部的病灶,卻必須要借助儀器一樣。

對於這抹執念來說,月老廟的內部,或許就是它的臟腑。

它能模糊地探知到大體結果、聽到三人之間的交談對話、卻無法觀察到事情的具體發生過程。

對於言落月三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這兩人一來一回交流的熱火朝天。

淩霜魂作為沒有學習過拚音的失學兒童,伸長脖子也猜不到他們在寫什麼。

他雖然臉色仍然矜持,但心裡急得直扇翅膀。

與此同時,他還得想方設法地給兩人打掩護,糊弄無處不在的月老廟。

白鶴清了清嗓子,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道:

“我們可以看到,舊郎和舊娘正在用眼神憤怒地痛罵彼此!他們咬牙切齒,他們怒目相向,他們互視彼此如同寇仇——”

也不知道眼睛上纏著白紗的巫滿霜,到底是怎麼跟言落月用眼神對罵的。

過了一會兒,月老廟疑惑地幽幽問道:“為何……沒聽到……罵聲……”

淩霜魂嗬嗬一笑。

“為什麼一對正在離婚的舊郎舊娘卻沒有罵聲呢,這個問題讓司儀來解釋一下吧。

“原來因為過度的氣憤,舊郎和舊娘的嗓子已經嘶啞失聲。

“但即使如此,他們仍然鍥而不舍地怒瞪對方,用手指頭互相打架,再過一會兒可能就會發展到掄巴掌了。

“——以上就是司儀對於舊郎舊娘沒有罵聲的解釋,希望能夠解答你心中的困惑。”

月老廟:“……哦。”

偶然聽了一嗓子的言落月:“……”

她錯了,她真不應該在閒來無事時跟淩霜魂開“小編體”的玩笑。

還有,淩霜魂偏挑這個時候展示文體,難道是想借此聲明,他並未被三人小團夥排除在外嗎?

言落月忙裡偷閒地看了淩霜魂一眼,發現鶴妖正一臉莊嚴地看著她和巫滿霜的互動,手裡甚至已經準備好了筆杆和小本本。

從他現場寫生的模樣來看,也許再過幾年,巫滿霜和言落月就將作為《兩個怨種觀察日誌》的主人公被出版成冊了。

言落月:“……”

時間寶貴,言落月匆匆在巫滿霜手上寫了幾行字,抬頭問道:“怎樣?”

巫滿霜點點頭,拉過言落月的手,寫道:[hao]。

寫完以後,他學著言落月的樣子,像塊橡皮擦一樣在她掌心裡抹了抹,把本就不存在的筆跡擦出一團亂麻。

眼看兩人商量完畢,淩霜魂立刻宣布,第二場冥離婚儀式正式開始。

聽到了他的話,牆角便有兩隻紅男綠女的紙人越眾而出。

兩隻紙人一個長著坨紅的臉蛋,一個則被巫滿霜撕去了麵孔。

雙方看起來各有各的可怕,真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在銀絲的操縱下,兩隻紙人一步一蹭地向棺材走來。

這隻左旋螺魔未必學過“瓜田李下”這個成語。

但剛剛承受了月老廟的一通脾氣,它已經無師自通了什麼叫做“無妄之災”,什麼叫做“小心駛得萬年船”。

故而,這次操縱銀絲時,左旋螺魔全程都非常小心,甚至沒讓絲線出現在三人的視野裡。

它把紙人往棺材邊緣一架,隨後就主動撤離了絲線。任由紙人失去重心,輕飄飄地順著滑蓋口往棺材裡栽。

——反正人它已經送到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跟它沒關係。

這番標準的甩鍋操作,看得言落月歎為觀止。

果然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

一隻土生土長的純血左旋螺魔,居然在人間修仙界裡學會了推脫責任的□□!

看過了它這樣擅長見人下菜碟的樣子,有誰能夠想到,這隻左旋螺魔甚至連眼睛都沒長呢?

然而,這隻左旋螺魔萬萬也想不到,他碰上的是兩個聞所未聞的獵物。

要知道言落月和巫滿霜,他倆可是——

“人間碰瓷客-從出生開始就已經在學著碰瓷-靠鱗片碰瓷相遇至今-靠半管生命值碰瓷牢記在心-碰瓷史和年齡一樣長”的終身碰瓷高級技巧榮譽會長!

言落月:嘻嘻,我們準備聯手搞你啦。

就在左旋螺魔操縱著紙人挪向棺材之際,巫滿霜再次摘下手套,將掌心尚未合攏的傷口猛地一撕。

原本已經結了一層薄痂的皮肉,被巫滿霜重新扯裂。

他臉上並未露出痛色,撕開自己的傷口時,平淡得就像撕去一份寫錯的作業。

鮮血像斷線珠子一樣滾落下來,眨眼間便已經滲入月老廟的地板縫隙。

至此,巫滿霜猶嫌不足,他擠壓傷口,好讓掌心湧出更多鮮血,把斑斑點點的血花圍著棺材尾部灑了半圈。

言落月重重一扯巫滿霜的後襟。

她作勢尖叫起來:“啊,魔物,你好狠——舊郎——你傷得好重!”

——就是說,小青蛇乾嘛對自己下手這麼狠。

言落月發現了,巫滿霜平時什麼都好,就是每次一進入戰鬥狀態,立刻升起幾分不死不休的狂性。

感受到背心傳來的拉力,巫滿霜把掩蓋氣息的鬥篷往身上一披。

他借著言落月的力道順勢後仰,貼著她的手臂化成一條細細的青蛇,隻一低頭,就流水似地鑽入言落月的袖口。

言落月曾用剩下的異母魔皮給自己煉了一條護臂,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都說一回生兩回熟。

雖然上次纏在言落月手腕上時,巫滿霜的身長隻夠做個鐲子。

但這一次,再柔軟小心地繞上她的胳膊,巫滿霜已經變成一條很拿得出手的玉臂釧了。

獲得限量版玉臂釧的言落月,戰鬥力瞬間max。

她甚至取代了淩霜魂的司儀地位,唱念做打,擊地大哭。

雙人的碰瓷,雙倍的快樂。

言落月雙手緊緊捂臉,宛如一隻不願麵對現實的悲傷水獺。

“我的舊郎啊!這天殺的魔物怎麼就把他給吃了!”

“嗚嗚嗚,吃得這麼乾淨,讓我找誰去離婚啊!”

“工作人員出來下,告訴我這冥離婚手續還能不能辦成了。眼看我家那個死鬼都死了第二次了!”

淩霜魂:“……”

左螺旋魔:“……”

不理解這倆人唱得是哪一出,左旋螺魔的銀絲收回時,略略遲疑了一下。

然後下一瞬間,它便發現,原本平靜的月老廟,忽然間像是被觸到逆鱗的惡蛟,整座建築都地動山搖地晃動起來!

事實證明,言落月這番臨時起意的演技,還是有些流露表麵,看起來略微有些做作。

所以能被她欺騙到的,除了某條很笨很笨的小蛇,大概就隻有真的不聰明的月老廟了。

月老廟無法探知到自己的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它可以察覺最終的結果。

在這抹執念看來,事情是這樣的:

【左旋螺魔的銀絲進入了廟宇範圍。

血腥氣在廟宇內彌散開來。

一個它需要的舊郎忽然消失。

左旋螺魔的銀絲在地板淺層探頭探腦,似乎知道這事辦砸了,沒法收尾。】

——請問,剛剛在這間屋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憑借自己感知到的過程,月老廟迅速做出了最容易的,也是最錯誤的推斷。

這還用想嗎,肯定是左旋螺魔又嘴饞忍不住了!

就像是一個人發現自己血便以後,迅速上千度看病,並斷定自己得了腸癌,即將不久於世一樣——而真實情況其實是,他昨晚吃了一整個紅心火龍果。

月老廟的執念短暫地沉寂了一會兒,很快就以反彈般的架勢發起飆來。

它的每一塊地板都像蹦極般上下起伏,原本幽咽的嗓音也變成了奔雷似的咆哮。

執念怒吼道:“我說過……先……不許!!!“

“他們……知道儀式……不許!!!”

那聲音震得言落月腦子嗡嗡作響,仿佛有個破壁機在她大腦裡瘋狂攪動。

她作為被波及的一條池魚,感覺尚且如此酸爽,被月老廟執念直接針對的左旋螺魔,體驗到的滋味兒自然更不必說。

沒過兩三秒,言落月就看見廟門外不遠的地上,一個土包正緩緩隆起。

這土包的形狀,居然和他們之前在村村外見過的野墳同出一轍。

或許……或許在他們當時見到的幾座墳塋裡,左旋螺魔正偽裝成其中一座的樣子,隔著一段距離,對他們步下天羅地網。

作為飛禽,淩霜魂將雙臂化作翅膀,懸在半空,勉強在極速抖動中的月老廟裡保持了平衡。

他對言落月喊道:“說點什麼!”

言落月像是一棵海草海草海草,在月老廟裡隨風飄搖。

聽到淩霜魂的建議,她下意識接口道:

“朋友們,今天我們發現了一顆左螺旋魔,它正在臥沙,剛剛月老廟往它的呼吸口上灑了點鹽……”

淩霜魂:“……”

淩霜魂:“……沒讓你說這個。”

淩霜魂:“……算了,我自己來。”

他早就看破了,隻要涉及到筆杆子和嘴皮子相關的事情,這倆夥伴就沒有一個靠譜的!

鶴唳聲尖銳地刺破濃厚的夜色,白鶴舉起羽翼,在這一觸即發的戰鬥氣氛中大作悲歌。

淩霜魂痛心疾首地唱道:

“有魔族破封印而出兮,有左旋螺魔為禍。

先使舊郎血流不止兮,又把舊郎一咕嘟吞光。

舊娘傷心淚流兮,想離婚湊不到舊郎。

月老廟的牌子不保兮,舊人們地下亦不得安。

再不得舉辦冥離婚儀式兮,所有司儀都被吃掉……”

言落月震驚地看向淩霜魂。

她發現了,小淩這人,簡直是個敏感詞成精。

短短五句歌詞的內容裡,月老廟的所有心理熱點都被他給踩了個遍。

挑起對手內訌這事,屬實是給小淩玩明白了。

說不好究竟被淩霜魂的哪句歌詞刺激到,月老廟一下子發了癲狂。

而身為沒有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魔物,左旋螺魔顯然並不懂得“攘外必先安內”這樣高級的道理。

它一來顧不上摁死言落月和淩霜魂,二來月老廟也不許它這麼乾。

三來,魔物的人生守則裡,就從來沒有挨打不還手,溫良恭儉讓這回事。

所以在被月老廟狠狠懟了幾下後,左旋螺魔忍無可忍。

它一把掀開身上偽裝的灰土,露出自己足有兩人高的本體。

左旋螺魔從螺殼上彈射出幾十道銀絲,狠狠地開始拆起月老廟的房子!

言落月的文采,尚不夠她唱出膾炙人口的鶴歌,但攪混水卻是沒問題的。

吸取言必信的成功經驗,言落月當即大叫道:“房子塌啦,房子塌啦!”

一時間,場麵堪稱雞飛狗跳,淩亂不已。

一會兒,是銀絲隨意撥動陣法的樞紐,讓月老廟來了個急刹車式匍匐大傾斜,差點把言落月三人從廟門口那張大“嘴”裡倒出去。

一會兒,又是左旋螺魔的思維受到月老廟控製,銀線在半空中詭異地扭轉了一百八十度,反刺向左旋螺魔自己的硬殼。

這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打法,不但傷敵兩千,還要敵方倒貼錢。

左旋螺魔碰折了一根銀絲,堅實的殼甲上也留下了一道鮮明的劃痕。

在這期間,言落月和淩霜魂就像是海嘯中的兩粒小小孤舟。

他們在月老廟的內壁抓住凸起來固定身體,時不時地互相拉拽一把。

就這樣堅持了不知多久,兩人終於等到了結果:

這是預計中最妙的一種情況,月老廟和左旋螺魔打得兩敗俱傷。

月老廟再開口時,說話都帶著些氣喘。

“你們……呼呼……快開始……呼呼……”

它對左旋螺魔妥協道:“等儀式結束了……呼哧呼哧……再給你吃……”

至於左旋螺魔,它被打折了十幾條銀絲,殼甲上也增添了不少記擦痕。

淩霜魂剛剛站直身體,第一件事就是從頭到腳整理自己的裝扮。

此刻,白鶴少年玉冠歪斜、衣袍淩亂發皺,連粉漆靴幫上都沾染了不少塵土,實在於他一貫保持的形象南轅北轍。

淩霜魂口吻中帶著幾分火氣,不悅道:“舊郎都被吃了,我從哪裡變出一個舊郎來?”

月老廟幽幽地表示:“我看你……挺能說的……不如……兼任……一下……”

“豈有此理,哪有死人自己主持自己離婚儀式的?”

淩霜魂勃然大怒道:“你怎麼不乾脆讓那魔物把舊娘也給吃掉,然後讓我一人分飾三角得了?”

“啊……呃……這個……”

在淩霜魂跟月老廟討價還價,利用月老廟最關注的冥離婚話題,吸引走它全部注意力的時候,言落月一隻腳已經跨出月老廟的門檻。

她目標明確,禦起龜甲功,直奔剛剛大戰一場的左旋螺魔。

感知到言落月的靠近,左旋螺魔迅速放出十餘根銀絲,意欲把言落月紮個透穿。

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它就算跟月老廟剛剛打過一場,戰鬥力也該比這等小妖強。

言落月一路橫衝直撞,以和自己嬌小外表完全不符的強硬姿態,生生撞偏了十來條堅韌的銀絲。

-1000、-1000、-1000的生命減值,時不時在言落月頭頂浮現。

然而,言落月隻用餘光看了一眼,就冷哼一聲收回視線。

連續挨上左旋螺魔三四下,對於一般築基修士來說,已經夠被奪走半條小命。

但對於運起龜甲功、防禦力全開、不久前才過完生日升級血條的言落月來說,這點傷害值還不夠她為之動容。

——像這樣的攻擊,她能至少抗住一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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