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落月:“……”
她算看出來了,這位小元……不是,大元師兄,真的是一生好強。
先糾正了稱呼問題,元飛羽才沉沉地看了兩人一眼:“我們往劍峰去,你們跟緊我。”
雖然稱呼起來,符峰、丹峰、劍峰看似共用一個取名邏輯,但實際上,“符峰”、“丹峰”都另有名字。
這兩個稱呼是隻它們的彆名,被弟子們叫得順口而已。
但劍峰的名字,就是如此樸實無華。短短兩個字,簡單直白地昭示了這座山峰的本質。
從蘿卜峰到劍峰,距離並不算短。
大元師兄的性格也不沉悶,時不時會跟言落月和巫滿霜說上幾句話。
偶爾興致到了,他自己也會發表一些慷慨激烈的言論。
就比如說現在,元飛羽十分激動地對兩小隻輸出他的劍道:
“劍即是強,劍道即是一往無前的強者之道。唯恒強者才能恒盛!”
“哦。”言落月眨了眨眼,“但我江師兄的劍意,好像不是這樣子的。”
一句話,元飛羽頓時又變得氣鼓鼓,甚至還帶著一絲怨氣。
“江師兄……他當然不是。不過即便是江師兄,也早晚有一天會承認我的劍道。”
又過了一會兒,稍微有點氣鼓鼓的元飛羽,就自己平靜了下來。
他問言落月:“我每天晨起揮劍三萬六千次,你呢?你一天揮錘多少次?”
言落月:“……”
聽到前半截話的時候,言落月還在心中感慨,好家夥,這位小元師兄是個卷王。
但聽到後半句話……
言落月喃喃道:“我們器修不揮錘的……小元師兄,你是不是對煉器有點誤解啊。”
“原來如此。”元飛羽低了一下頭。
隨即,他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假裝漫不經心地打聽道:
“那個,江汀白師兄呢?江汀白每天揮劍多少次?”
言落月:“……”
巫滿霜很誠實地回答道:“不知道,我一般沒有那麼無聊,不會一劍一劍數。”
元飛羽:“……哦。”
現在,小元師兄一點都不氣鼓鼓了,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癟。
幸好前麵就是崔嵬劍閣,不然,元飛羽還不知道要一路沉默到什麼時候。
遙遙望見那座險峻山峰的輪廓,元飛羽便解下劍來,躬身衝著山峰行了一禮。
見言落月和巫滿霜投來好奇的眼神,元飛羽肅容解釋道:“那是崔嵬劍閣。”
崔嵬劍閣,曾經是全天下聚集最多劍修、收集最多劍譜的劍道聖地。
然而如今,它三步一劍,五步一碑,當初在伏魔之戰中犧牲的歸元宗劍修們,儘數埋骨於此。昔日劍道風流,不複聞也。
當時情況特殊,許多劍修的屍骨都未能收斂,戰友們隻能帶回他們的佩劍。
那些失去主人的殘劍被插在山壁上,伴著主人的衣冠塚。
據說每當月明之夜,劍閣上便有千萬道劍嘯之聲,伴隨著長風平地而起,仿佛是長劍們在樹立道標,呼喚著那些不屈的英魂歸來。
見言落月和巫滿霜也仿著他剛剛的模樣行禮,元飛羽的氣場一下子緩和許多。
“入劍峰前,必先經劍閣。我們峰主說過,歸元宗劍修,要先看看前人走過的人間正道,往後才知道自己要走一條怎樣的路。”
經過崔嵬劍閣後,一座層巒疊嶂、陡峭峻拔的山峰,就屹立在三人眼前。
元飛羽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言師妹,巫師弟,這便是我們劍峰。”
上山的路就在眼前,元飛羽反而一個轉身,帶著他們繞向山峰後方。
“小元師兄,我們不從這裡直接上山嗎?”
“要叫我大元師兄……這一條,是迎客時才走的路,師弟師妹是宗門的傳法弟子,不算客人。咱們歸元宗弟子日常上下山,都要通過劍陣才行。”
說到這裡,元飛羽站住腳步,額外看了言落月和巫滿霜一人一眼,似乎在估量他們的修為。
三人一路繞行,很快就路過第一座劍陣。
這座劍陣的入口和出口處,頻頻有弟子進出。
巫滿霜一眼就看出,這座劍陣的難度,應該是比較低的那種。
然而,元飛羽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仍然帶著他們兩個繼續繞行。
巫滿霜開口道:“小元師兄,我們不從這裡上山嗎?”
“怎麼你也叫我小元師兄……大元,叫我大元師兄。”
元飛羽真不愧是個劍修,在細節問題上,他表現出非同一般的堅持。
隨後,元飛羽解釋道:“峰主交代過,你們都是傳法弟子,而且還是素縷堂主人的傳法弟子,所以我們要拿出最高禮節招待你們——這座劍陣太簡單了,我們儘可能挑最難的劍陣走。”
言落月和巫滿霜:“……”
等等,我們雖然是傳法弟子,但並不是以強悍聞名的劍修啊。
還有為什麼要單獨強調“素縷堂主人的傳法弟子”?
這個說法……這個說法就很不妙吧!
無聲地和巫滿霜對視一眼,言落月感覺,這可能就是姬輕鴻在宗內留下的眾多“遺留問題”之一了。
隨後,兩人跟著元飛羽,繞過了第二座劍陣。
隨後是第三座、第四座……
最終,三人在第五座劍陣麵前停下了腳步。
元飛羽勉為其難道:“這是給金丹期劍修曆練的劍陣……師弟師妹就暫時將就一下吧。”
“……”
此刻,言落月很想吐槽。
眾所周知,劍修的能力,往往要比他們的境界高上一層。
某些特彆強悍的劍修,甚至會高上兩層不止。
換而言之,這座金丹期劍修曆練的劍陣,對標的應該是外界元嬰期的劍修。
麵對這種特殊對待,言落月不得不提出一個可能。
“小元師兄,要是有人闖不過去,那他就不能上山了?”
“是大元師兄——也不是。例屆劍峰的傳法交流,都有兩個結束標誌。要麼是你在劍鋒呆滿三個月,要麼是你一路破陣上山,直達山頂。”
“如果闖不過去的話,等三個月期滿,本輪交流就正常結束。”
“哦哦。”言落月瞬間舉一反三,“也就是說,如果我和滿霜在山腳下結廬而居,什麼事也不乾,再過三個月後,也算我們通過了?”
聽到言落月的這個思路,卷王元飛羽頓時目瞪口呆。
“不……這……”元飛羽震驚道,“師妹,我等修士,怎能如此不思進取?你至少、你至少試一試啊。”
說罷,像是想起到了言落月的種族,以及龜族的一貫風評,元飛羽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又換了個方向勸解道:“每一峰的傳法交流結束時,傳法弟子之間都有擂台要打,各位峰主都會前來旁觀。”
“你和巫師弟的擂台對手,正是元某。”
“要是師妹因不熟悉劍陣落敗,豈不冤枉!”
見元飛羽勸解得如此努力,言落月不由啞然失笑:“好了,小元師兄,我試試就是。”
“……”
或許是覺得階段性成果得之不易,這一次,元飛羽沒有糾正言落月的稱呼。
他提醒言落月道:“闖劍陣時,身上不能帶著防禦法器。”
正好,言落月也想體驗下自己新得的百萬血條。
雙方一拍即合,言落月摘去身上所有的防禦法器,運起龜甲訣,大步流星地朝這座劍陣走去。
劍陣從山腳一直鋪設到山頂。
按照元飛羽的說法,隻要能頂著這座劍陣走到山峰上,劍峰這一輪的傳法交流便可以結束。
唔……
要是這樣的話……
言落月摸摸下巴,心中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那不如……她就試試?
抱著這樣的念頭,言落月剛一踏進劍陣,便覺罡風淩厲如刀,迎著她的方向撲麵而來。
和言落月一同踏進劍陣的,還有元飛羽本人。
原本,巫滿霜也想一同入陣,卻被元飛羽嚴詞拒絕。
作為本次劍峰傳法的交流弟子,元飛羽除了負責兩人的招待之外,還要保證這對師弟師妹的安危。
所以說,兩人中隻能有一人進陣,是因為一旦遇到危險,憑元飛羽的能力,隻來得及往外撈出一個。
見言師妹剛一入陣,就直愣愣地往前走,元飛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搖頭。
並不是這種破解方法有什麼錯誤。
他們劍修渡劍陣時,基本都是按照一力破萬法的路子來。
然而,言師妹她並不是一個劍修啊。
身為法修,她最好的破陣方式就是不要直纓其鋒,能躲就躲,能讓就讓。
在躲避期間,她可以熟悉劍陣的節奏。對於能夠解決的劍罡四兩撥千斤,巧妙挑開,對於難以應付的劍罡,則儘量躲閃。
無聲無息地歎了口氣,元飛羽默默估計:以言師妹的這個破陣方法,隻怕走不了七步遠。
他在心中無聲倒數:七步、六步……兩步、一步!
元飛羽心中暗叫一聲“倒也倒也”,準備上前伸手撈住言落月的背心。
然而下一秒鐘,他卻震驚地發現,言師妹仍然穩穩地屹立在原地,甚至當著他的麵,一連挨了四五道劍罡,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元飛羽:“!!!”
這怎麼會!
難道是劍陣強度出了什麼問題?
元飛羽有點不信邪地拔劍出鞘,當場硬接了一道劍罡。
那股熟悉的強大阻力,瞬間從劍尖一路傳到手肘。
元飛羽當即確認,這就是金丹強度的劍陣無疑。
所以說,劍陣沒有出現問題。
目光略略一掃,元飛羽從言落月至今完好無損的衣衫上掠過。
劍陣的破壞力極大,劍修們的貧窮,也有部分是因為衣衫總是在劍陣裡損毀,大家總得買新衣服造成的。
可以說,在歸元宗裡,像是江汀白那種,一件劍袍可以穿到洗得發白的劍修,就屬於劍修中的掃地僧。
大家隻要看見江汀白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他必定很厲害。
“言師妹。”元飛羽旁側敲擊地提醒道,“闖劍陣的時候,身上不能帶著防禦法器,穿著特殊的防禦法衣,也不行。”
“什——麼——?”
言落月大聲問道。
劍陣中狂風呼嘯,讓她幾乎聽不清元飛羽的聲音,自己的聲音也沒法傳得很遠。
直到過了兩三秒鐘,言落月才反應過來。
“哦——我這不是——防禦法器——”強壓之下,言落月無師自通了龜族的傳統交流方式,“這件衣服的——材質——是——窩拉絲——”
聽她這麼說,元飛羽瞬間了然。
窩拉絲,這種材料並無什麼防禦力,唯一的特點就是粘度極大,極難極難割破。而且如果切口平滑,它甚至會自行粘合。
鑒於以上特點,窩拉絲一直被當做建築材料使用。
元飛羽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言師妹她……她為什麼要把這種建築材料煉成法衣?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用凡人的生活打個比方吧:誰在會出門的時候穿一摞紅磚啊!
既然衣服不會破碎,看不見言落月衣衫下的傷勢,元飛羽就又要多一層留心。
他提醒言落月道:“言師妹,你若是支撐不住,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這樣他才好帶著言落月立即撤離。
在元飛羽的設想裡,既然已經嘗過劍陣的厲害,言師妹就該打起精神,仔細提防,嚴肅認真地對待他的提醒。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聽了這番好心叮嚀,言師妹卻隻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好——謝謝你——小元師兄——”
言落月道:“這個劍陣——確實——有點厲害!”
真的是有點厲害。
當初一整隻暗殺小隊圍攻言落月,其中有三個金丹修士,首領更是金丹中期。
那十多人用儘全力,對言落月合力進行了三次致命打擊,卻甚至沒能讓言落月的血條削弱一絲。
然而現在,言落月隻不過走了七步遠,她的百萬血條就有了一絲絲的改變!
在生命值的最末端,有那麼微不可查的一點點血條,此刻變成了透明的空白色!
霎時間,言落月對這座劍陣肅然起敬,刮目相看。
見言師妹又邁開步子,元飛羽不由得在心中進行了下一輪暗忖。
——嗯,言師妹的跟腳是龜族,防禦力過人也是難免的。
但作為一隻築基中期的小龜,她能走好前麵七步已經十分優秀、堪稱卓爾不群。
但之後的上山之路寸長寸強,恐怕不是光憑龜族的種族天賦就能支撐過去的。
因此,元飛羽在心中默默評估道:接下來……言師妹大概能再走五步吧。
五、四、三、二、一……一……咦咦咦?
又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元飛羽愕然地把雙眼睜得滾圓。
他不信邪地從五倒數到一,又從一正數到五,隻見言師妹不但毫發無傷,而且還精神抖擻,口中吐出一句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的話來。
言落月說:“哇,厲害,竟然削了我百分之零點一了!”
元飛羽:“???”
雖然他聽不懂言師妹具體的意思,但他總覺得……這好像並不能稱作厲害的樣子?
咕咚咽了口口水,氣質原本還有點傲嬌的少年劍客,此時心中隻剩下震撼、震撼他一整年和震撼他全劍峰。
元飛羽繼續陪著言落月往上走,從五步、十步、走到五十步、五百步……
當走到第一千零三十八步,也就是路程行進了三分之一的時候,言落月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疲色。
她喃喃道:“已經下降百分之十了……”
這絲淡淡的疲色,落在元飛羽眼中,無異於一道勝利的曙光!
這不是一絲疲色,這是他們劍峰得以保全的臉麵!
驚喜交加之下,元飛羽略略分心,一道凶狠的劍罡撲麵而來。
雖然元飛羽反應極快,以硬打硬,強悍地將這道劍罡當場挑飛,卻仍然不免被它在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走在前麵的言師妹,好像背後長了眼睛,瞬間轉過頭來,關切地看向元飛羽。
元飛羽:“……”
這一刻,像是提前預知到了未來的事態發展,元飛羽心中大叫了一聲“不要!”。
然而,事情的行進,並不以人類的主觀願望為前提。
“小元師兄,你沒事吧?”
下一秒鐘,元飛羽的耳畔傳來言落月真心實意的關心。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元飛羽:“……”
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傲骨支撐,元飛羽一定當場以手掩麵。
——對不起了,同門們,我元飛羽愧對滿門劍修!
他、他、他……
在言師妹麵前,他簡直不配稱自己是個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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